即便他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中國在歷史文化上,對於東亞國家處在極致的統領地位。黑澤明的《亂》再宏偉,終究是改編莎士比亞的“借來之火”;而他自己的《座頭市》再凌厲,也不過是武士道美學的盆景式修剪。
日苯藝術家們因為地理疆域的桎梏和由此形成的國民性,仍舊在不斷向內發掘。
三島由紀夫剖腹的決絕、安藤忠雄清水混凝土的孤寂,皆是對“小”的偏執雕琢。
而他這位中國的好友,已經肉眼可見地在觸碰“道”的層次,便如這驚才絕豔的開幕式上半場——
繡口一吐,便是千年文明的長卷。
島國格局,難容大江。
浮世之櫻,怎敵泰山?
鳥巢內再次陷入一片黑暗,精通中國文化的北野武不由得又充滿期待。
如果把上下半場看做是中國的宋詞,上闕已然如此恢弘震撼,那下闕又會如何呢?中國的現代,能夠呈現出對等的銳意崢嶸嗎?站在排程室螢幕前的總導演路寬稍稍鬆了口氣,上半場最後時刻的led屏倒奇蹟般地沒有“如期”出現黑塊,只是軌道稍有些卡頓。
幸好有安排好的常規工作人員在邊上手動解決,這些工作人員都偽裝得當,不是特意放大鏡頭看不出端倪。
看著高潮後陷入沉寂的九萬人體育場,這一刻的他也有些微微緊張起來。
因為下半場是他的大考。
現代部分的節目幾乎都被他推翻,把單調的鋼琴彈奏去掉,太極也轉移到了上半場。
下半場,是前世北平奧運會開幕式唯一真正地被有理有據詬病的“虎頭蛇尾”,也是他這一世參與其中的核心任務。
特效和電影科技是他的特長,路寬希望自己結合了最前沿技術的現代部分文藝匯演,能夠和上半場形成敘事平衡。
鳥巢深邃的黑暗中,一點微弱的、純淨的藍白色光點在場地最深處亮起。
緊接著,第二點、第三點。。。如同被無形的引力喚醒的星辰,數千個光點次第綻放!
那是身著特製航天服的演員們,他們身上的微型led燈在絕對黑暗中,勾勒出人體的輪廓,卻又迅速超越了人體的界限。
光點在移動、匯聚、流淌,地面巨大的led螢幕上,彷彿銀河系的旋臂在緩緩轉動。
看臺上的劉伊妃跟身邊的張純如解釋這是led裙的創意變種,突然場地中間又幻化出北斗七星。
由光點組成的清晰勺狀圖案熠熠生輝,像是中國航天人探索蒼穹的“眼睛”。
背景音樂漸起,絃樂與合成器交織出宇宙的空靈感。
電視機前,央視解說周濤的聲音低沉:
“觀眾朋友們,這是展示現代中國航天精神的《星河之夢》,此刻,鳥巢正在書寫一部光的史詩。”
“九萬雙眼睛共同見證的,不僅是科技與藝術的結合,更是中華民族千年問天的當代迴響!”
“看!光之洪流正在勾勒北斗七星的圖騰。從張衡渾天儀到嫦娥探月工程,從郭守敬測星臺到'北斗'全球組網,中國人從未停止解析寰宇的渴望。”
“日前,國家航天局公佈了下個月的神州七號發射任務,我國航天員將會首次進行太空出艙的嘗試,成為世界上第三個獨立掌握太空出艙技術的國家。”
伴隨著周濤的解說,一束銀光刺破夜空——
那是“神舟七號”火箭的虛擬投影,從場地邊緣拔地而起,尾焰拖曳出璀璨的光痕。
觀眾席爆發出驚呼,彷彿親眼目睹了即將在九月升空的真實發射。
火箭升騰至半空時,廢棄的助推節段驟然炸裂,化作萬千星辰。
同時,地面led方陣亮起,3000名演員身著嵌有微型led燈的特製航天服,如銀河傾瀉而下。
他們手臂聯動,燈光如呼吸般明滅,瞬間勾勒出螺旋星雲,又重組為地球軌道。
威亞吊起的“太空艙”緩緩降落,艙門開啟,一名“宇航員”凌空躍出,在無重力般的懸浮中完成太空漫步。
場地中央,一座直徑15米的巨型地球模型緩緩升起,表面實時投影出2008年奧運聖火傳遞路線、京滬高鐵飛馳的軌跡、三峽大壩的雄姿。
當“宇航員”在太空行走後去觸碰地球,一點星火突閃,投影上的聖火瞬間從雅典衛城燃至珠峰之巔,再沿長城蜿蜒至鳥巢。
驚!所有觀眾都驚奇地發現,場地中央的地球在緩緩轉動,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徑很快就突破了25米,方才達到極限。
不同語言的“天哪!”和“incredible!”在鳥巢的看臺上交織,包括各國元首都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同於四年前雅典的水成像投影,這裡應用了北平奧組委官方、補天映畫和巴可公司合力研發的高流明dlp投影技術。
高達達12000的流明,配合特製鋁箔反射膜,在開放空間能夠實現85%以上的光線反射率。
這相較雅典奧運會使用的nh-7機型亮度提升71%,有效克服了鳥巢露天環境的光汙染問題。
無獨有偶的是,今天的北平雖然沒有下雨,但空氣溼度較高,無形中也為光投影的反射加強了效果。
算是因禍得福。
奧運火炬的標誌在地球投影上每經過一個國家和大洲,不同膚色的外籍觀眾立刻起立歡呼。
高流明投影技術創造的不僅是視覺奇觀,更是消弭地理隔閡的魔法。
正如迪士尼abc的主播鮑德溫此刻在主持中所言:
即便這種全息投影技術看起來還比較粗糙,隨著投影範圍的放大顆粒感和畫素感十足。
但是,當科技與藝術在投影地球上交匯,當不同語言的驚歎在九萬人看臺上激盪,這場表演已然超越了國別的界限,成為全人類共同的情感容器。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的奧運口號在此刻發出強勁的共鳴!
賀偉的解說依舊澎湃:“朋友們,此刻,這顆旋轉的蔚藍星球正以0.5米/秒的轉速,承載著人類文明史上最瑰麗的同頻共振。”
與此同時,場地中央升起長100米的“高鐵車廂”機械骨架,200名演員扮演乘客,透過led服裝變色呈現不同身份,工程師、農民、奧運志願者、外國遊客。
“現在大家看到的是無縫對接的下一個節目,名為《馳騁的時代》。”
全息投影的焦點鎖定在了東方的文明古國,在動態景深的控制下,京滬高鐵的路線緩緩浮現。
看臺上的歡呼聲驟然高亢起來,不明所以的外國遊客們左右攀談詢問,更多的掏出了座位上官方配給的奧運禮包。
裡面有紀念品、地圖以及每個節目的科普說明,關於主題、技術、人文內涵,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中國文化。
西方觀眾這才驚歎地看向場內和巨幕投影形成聯動的表演,原來這是中國時速高達350公里的高速列車。
德國轉播方ard電視臺,主持人漢斯語氣微酸:“中國現在已經成為全球第五個掌握300+高鐵技術的國家,他們在2004年和德日企業結束了合作,開始了高速列車國產化的程序,顯然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同樣的節目表演中,央視的轉播視角卻又不同了:“朋友們,2004年我國進行高鐵招標,德國西門子曾經開出單組列車3.5億元的高價。”
“在黨和政府的堅強領導下,中國高鐵從引進組裝進入到了自主研發時代,目前國產化率高達85%!”
電視機前的所有觀眾,看著西方人為開幕式下半場的驚豔表演而歡呼,為國人取得的偉大成就而驚歎。
心中都倍感驕傲。
賀偉的聲調依舊高亢:“銀色的復興號正刺破晨霧!從張騫駝鈴到高鐵風笛,我們用1318公里的無縫鋼軌,丈量出五千年文明的新時速!”
“復興號列車遠去,三峽大壩的混凝土壩體正在全息投影中拔地而起,這1.8億立方米的澆築量,凝固著70年前偉人'高峽出平湖'的夙願!”
“朋友們,現在身著led裙在場地中央搭建成的,是今年5月1號正式建成通車的杭州灣跨海大橋!”
“這座36公里的跨海長龍,用6600根鋼管樁扎進東海狂濤,每根樁基的垂直誤差不超過3厘米,恰如鄭和寶船羅盤指引的精度!”
自從進入了下半場,看臺上的大領導就一直面帶微笑。
從載人航天到三峽大壩,從高速鐵路到跨海大橋、青藏鐵路。
現代中國的偉大基建成就被以這樣一種超現實的方式,透過頂級的光影技術和藝術,盛放著中華民族銳意進取的雄心壯志,呈現在世介面前。
這不是簡單的成就羅列,而是一個古老文明向現代性躍遷的史詩。
那些曾被西方壟斷的領域,如今被中國人用鋼筋混凝土重新定義;
那些標註在五年計劃裡的鉛字,此刻正化作一列列飛馳的列車。
看到這一幕,指揮室裡的路寬才真正放下心來。
對於開幕式這部他人生最重要的“電影作品”而言:
如果說古代部分的表演是拍給給西方觀眾看,讓他們認識到泱泱中華的歷史和威儀;
那現代部分的成就則專為國人而設。
因為在公之橫行、國人缺乏自信的今天,需要一場精神文化層面的洗禮和鼓舞。
那些動輒無病呻吟提出自我反思的,喜歡鼓吹高唱月是國外圓的蠹蟲們,你們好好看一看吧!
在你們言必稱的“技術自卑”、“制度懷疑”、“文明虛無”之下,為何能誕生如此的偉業?
昂揚向上的精神面貌,永遠是文明覆興最深層的內驅力。
歷史早已證明,任何民族的崛起都需經歷精神層面的“驚險一躍”。
當代中國,正以更磅礴的氣勢完成這場精神躍遷:將千年文明的厚重底蘊,轉化為面向未來的開拓銳氣;將近代屈辱的集體記憶,昇華為自立自強的精神燃料。
就像張純如說的一樣,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作為千千萬個文化工作者之一的路寬,作為一箇中國人,天然就肩負著這樣的使命!只不過在使命踐行的過程中,個人命運和時代洪流交織,也帶來了鉅額的財富和潑天的聲望。
無論是掌控輿論話語權的先聲奪人,還是矢志成為電影大師的艱難求索,他都無法脫離這個使命,也必要根植在這塊土壤。
時至今日,嘔心瀝血地創作出眼前這上下半場的路寬,已經讓自己的藝術生命與民族復興的脈搏同頻共振。
這種融合絕非簡單的政治正確,而是藝術家對文明基因的深度解碼,是中國文化“知行合一”傳統在當代的生動演繹。
只不過,這場奧運會只是一個開始,也遠遠不夠。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現代中國部分的三個節目已去其二,現場觀眾們仍然心潮澎湃。
上半場五千年文明的華美展示固然令人沉醉,但下半場的每個科技與藝術交融的瞬間,都在解構著“現代性等於西方化”的固有認知。
國人觀眾們從西方人瞪大的眼睛、不自覺前傾的身體姿態中,讀出了文明對話中難得的平等時刻。
這種被世界認真注視的體驗,比任何宏大敘事都更能夯實“大國崛起”的真實感和自豪感。
上半場,是祖宗留下的輝煌和遺產;而下半場,是每個國人正在創造的奇蹟。
可以說,整場奧運會開幕式進行到這裡,作為總導演的路寬,目的也真正達到了。
現代部分的最後一個節目是過渡性質的《奧運剪影》,把敘事的重點從國家偉業這樣的宏觀視角,聚焦到每個為奧運助力的普通人身上。
鳥巢場地中央升起數百個1:100比例的影片方塊,拼接成了世界地圖!
每個區域內透過微型投影展示著不同的場景。
紐約曼哈頓公寓裡,金髮小女孩踮腳將自制奧運五環貼滿窗戶;奈及利亞貧民窟的足球場上,赤腳少年們用煤渣畫出田徑跑道;北海道溫泉旅館中,白髮老人對著鏡頭展開手繪的“北平加油“書法;這是透過北平奧運會官網進行徵稿和採集的影片,在此刻不同的膚色和語言在鳥巢中交織,形成了超大規模的多聲部和分屏蒙太奇。
背景巨幕突然裂解為畫素洪流,全球214個國家的國旗化作光點,沿著網際網路拓撲圖奔湧匯聚。
所謂張弛有度,即便是一部電影也要合理安排敘事節奏,不能讓觀眾的精神一直高度緊張。
於是,考慮到後面的點火大高潮,文藝匯演的大結局從溫柔的音樂開始,就進入了一個相對平緩的節奏。
今天全程已經被震傻了的二十多億觀眾們,慶幸於在演出的尾聲能夠讓自己激動的心緒稍加歇息。
大家看著場地中間的led矩陣開始變幻,一張張不同膚色的孩童笑臉呈現。
對於奧運會這樣代表和平的盛會來說,在結尾進行全人類團結友愛的敘事是應有的政治正確。
於是用兒童作為世界語言,消解政治話語的對抗性成為了常規思路。
當敘利亞戰火中的孩童與瑞士雪場少年出現在同一畫面,人性的共情穿透所有意識形態屏障。
上一世的開幕式笑臉用的是手持巨幅畫像,最後的出片效果很是瘮人。
這一世鳥巢led矩陣的世界地圖變成了愛心,開始展示全世界投稿的孩子們的可愛。
非洲男孩缺了門牙的笑容裡還粘著芒果渣,北歐小女孩的金髮辮梢沾著未化的雪粒。
最動人的是畫面正中的川省孩童,他對著鏡頭舉起歪歪扭扭的彩筆字:“謝謝世界”。
在鳥巢內九萬人的掌聲如潮下,場內燈光漸暗,隨即主題曲《永遠的朋友》背景音樂響起。
劉歡和沙拉布萊曼在象徵地球村的平臺上獻唱中英文兩版的歌曲,激情澎湃,餘韻悠長。
至此,2008年北平奧運會的文藝匯演上、下半場落下帷幕,各國運動員代表開始入場。
希臘代表團依傳統率先入場,後續國家和地區按中文簡體筆畫入場,東道主中國壓軸。
每位引導員身著青花瓷紋樣禮服,手舉造型別致的引導牌,牌面以篆書刻寫國名。
姚明作為旗手,身旁是地震小英雄林浩,這個安排引發了全場沸騰,運動員方陣的紅色西裝源自國旗色系,在led地屏映襯下如流動的火焰。
只是運動員入場這個環節,在看了一場精彩絕倫的無尿點“電影”的全球觀眾眼中,還是有些枯燥。
於是在這個持續了兩小時零八分鐘的過程中,心緒仍舊無法平息的觀眾們紛紛開啟電腦,在社媒互動。
日苯2ch論壇網友:路寬導演的構圖我認為已經堪比黑澤明!那些活字印刷的機械韻律,簡直是把《亂》的鎧甲陣現代化了,我們的文化瑰寶浮世繪到現在沒有本土導演能夠開發,只知道拍武士片,真是遺憾。
韓國naver部落格:活字印刷的模組化思維明顯借鑑了韓國的金屬活字!不過能把世宗大王的智慧轉化成表演還算有眼光。真希望路是我們大韓冥國的子民,或者就沒有哪個韓國女人讓他臣服嗎?成為韓國女婿也好啊!法國網友:絲綢之舞比紅磨坊更優雅,路寬把《追憶似水年華》的時光質感融入了數字藝術,期待他補齊歐洲三大最後一顆遺珠,金棕櫚!英國網友:真想把bbc的主持人艾德的頭按到馬桶裡,看著這麼美麗的晚會,他竟然全程都在講政治話題!這麼華美的開幕式表演在前,讓我們為2012年倫敦奧組委的人默哀吧,或者你們要不要考慮請路再來做一次總導演?被全世界影迷和觀眾們熱議的路寬,自然不知道這一切。
他正在指揮室裡,利用運動員進場的兩個小時,緊鑼密鼓地對點火做最後的確認。
無人機點火已經準備了三年之久,這會兒的耳提面命,其實也就是讓自己、讓大家都心安罷了。
晚上11點50分,傳奇運動員許海峰帶著奧運火炬進入鳥巢,整個體育場彷彿被點燃了最後的激情。
24年前,正是這個身影在普拉多射擊場的一聲槍響,擊碎了中國奧運金牌掛零的紀錄。
九萬人的聲浪如海嘯般席捲而起,無數閃光燈和熒光棒在觀眾席上搖曳,匯聚成了流動的璀璨銀河。
這簇火焰從雅典開始,跨越了珠穆朗瑪峰,在倫敦、巴黎遭受髒毒分子的搶奪,在舊金山臨時更改了路線,直至今夜抵達鳥巢。
此刻國人的聲浪,是對130天、13.7萬公里荊棘之路的集體宣洩。
當火炬最終在自家門前綻放光芒,所有對不公的憤懣都化作了震耳欲聾的吶喊,這已不僅是體育精神的傳遞,更是一個民族尊嚴的淬火重生。
時間接近凌晨12點,全世界二十多億觀眾都在聚焦著最後的點火儀式。
因為奧運聖火的象徵意義,也因為點火通常是奧運會開幕式壓軸出場的節目,具有極強的儀式感和傳世記憶。
北平奧運會的文藝匯演再過十年也許沒人會記得細節,但點火儀式一定會永載史冊。
全世界電視臺主持人也在猜測和熱議,因為這是北平奧運會這3、4年來從未透露過絲毫的開幕式資訊。
每一次無人機彩排都安排在了南苑的空軍基地,戒備森嚴不說,附近還會升起巨型氣球遮擋視線。
想要窺探機密的記者又哪裡敢接近這樣的軍事禁區。
許海峰在震耳欲聾的歡呼中將火炬遞給高敏,隨即是李小雙、佔旭剛、張軍、陳中等人。
這些運動員覆蓋了射擊、跳水、體操、舉重、羽毛球、跆拳道、排球等中國優勢專案,時間跨度從 1984年到2004年,完整勾勒出中國奧運代表團從“零的突破”到“全面崛起”的歷程。
直至李寧從孫晉芳手中接過火炬,鳥巢內的聲浪已經無法抑制。
往屆的經典都還歷歷在目:
1992年巴塞羅那,殘疾射箭運動員雷波洛用燃燒的箭矢射向70米外的火炬臺,一箭穿心;1996亞特蘭大,拳王阿里顫抖的雙手點燃火炬;
2000悉尼,火炬臺從水中升起,上演了一出水中生火的奇觀。
那麼北平呢?已經在之前的文藝匯演中徹底征服了全世界的導演路寬呢?現場和全世界的觀眾們都在期待著北平的奧運聖火,將會以何種震撼人心的方式點燃。
可偏偏叫他們抓耳撓腮的是,李寧在接過火炬後仍然不疾不徐地繞場一週,但細心的觀眾會發現場內的燈光又在逐漸變暗了。
黑暗中,無人機組已經就位。
戴著耳麥的李寧接到指令,邊揮手邊跑向已經一片漆黑的鳥巢場地中間。
路寬低沉的聲音傳來:“一定要注意把火炬嚴絲合縫地卡進裝置,火焰朝外。”
“明白!”
已經習練了無數次的李寧找到1500架無人機群的“鳳首”處,小心翼翼地將祥雲火炬卡進“鳳喙”式樣的特殊裝置。
1500架次這個數字,已經是三年下來真正地舉全國之力進行研發,在利用鳥巢建設過程中就鋪設訊號裝置、應用地面短波電臺以及華威最新的獨立頻段跳頻技術後,能夠達到的極致了。
李寧緊張地完成了一切,現場追光不再給到他,整個鳥巢陷入了一片黑暗。
觀眾們只能看見鳥巢中間那一點幽藍色的焰火,在偌大的體育館中微不可見,似乎風一吹就要熄滅。
這是要做什麼?“亮了!led亮了!”
全球觀眾們欣喜地發現場地中間像上半場的節目一樣,開始由led發光,逐漸變成了一隻巨型的鳳凰。
當然,在外國人眼中,這叫不死鳥。
而剛剛李寧放置的火炬,就懸在鳳凰的嘴邊,被這隻東方瑞獸銜住。
大家都略有些失望,怎麼又是led呢?即便上半場的表演是如此的震撼人心,但幾乎所有的節目都是依託led的卷軸畫卷,大家總有審美疲勞的。
更何況,這也不應該是路寬的水平啊?
nbc和部分不友好外國媒體的主持人,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口嗨一波了,只是珠玉在前,他們也怕失言被打臉。
“砰!”毫無徵兆地一聲巨響,嚇了所有觀眾一跳。
鳥巢地面的環形火焰溝槽,突然噴發12道紅色火柱,如同盤古開天時劈裂混沌的巨斧,將夜空瞬間點燃。
熾烈的焰流在三十米高空炸開,化作千萬顆墜落的火星,在鋼架結構的穹頂下織成一張流動的火網。
觀眾們距離場地中間還很遠,焰火冷卻和回收也早就進行過安全測試,不會產生意外。
這是神鳥降臨前的預熱,也是為了用巨大的聲響掩蓋無人機機翼起飛的聲音,騙過現場觀眾。
當最後一道焰火的餘暉還在鳥巢鋼架上顫動,九萬雙眼睛尚未從星雨的震撼中回神,地面led矩陣的鳳凰圖騰卻突然“活”了過來!
對!是活了過來!現場的觀眾無不驚恐地睜大眼睛,外國政要和皇室成員張大了嘴巴,看著這一幕只可能在電影特效中出現的畫面。
那原本與地屏融為一體的鳳凰的硃紅羽翼,此刻正以厘米級的精度逐幀剝離。
像是。。。
像是此刻的鳥巢有一個巨人,把繪在地面的鳳凰貼畫撕了起來,並迅速立體化!
1500架無人機組成的鳳首率先昂起,每片翎羽都閃耀著特製led的暖光,在離地三米處懸停。
這樣的場景,即便是見識過一次的劉伊妃也看得頭皮發麻,身邊的劉曉麗和張純如,連同現場所有的觀眾這時才反應過來:方才讚歎的“地面投影”竟是立體矩陣的偽裝!
這些小直升飛機似的飛行器,被塗裝成與led地屏完全一致的紅色,靜臥時如同畫布延伸的畫素。
此刻稍加振翅,便撕碎了二維與三維的界限。
“升維?”
娘子關小區的書房裡,劉慈心盯著電視螢幕,手中的茶杯早已涼透。
鳥巢中央的鳳凰圖騰從二維畫卷中“活”了過來,1500架無人機組成的立體矩陣撕裂了平面與空間的界限,在夜空中振翅翱翔。
這一幕彷彿一道閃電劈進他的腦海!“既然物體可以從二維變成三維,那為什麼不能從三維坍縮成二維?”
他想起自己正在創作的《三體》第二部,那些關於宇宙文明的黑暗森林法則、關於技術爆炸的推演,此刻突然有了更震撼的具象化表達。。。
降維打擊!
劉慈心激動地幾乎要瘋狂,他有一瞬間想要衝進書房,可腳步卻挪移不動,因為電視螢幕中的鳳凰動了!
滿載著燈帶,鳥喙銜著奧運聖火的無人機群組成的鳳凰神鳥逐漸攀升。
機群大概在20米左右的安全訊號距離下就不再升空,開始沿著鳥巢碗邊巡遊。
在導演組無數次測試過的最佳觀賞距離下,每架無人機側翼搭載的rgbw四色led燈帶耀眼無比,配合著場內有節奏升起的硃紅色焰火,唯美至極!
觀眾們哪裡還認得出這是什麼機械編隊?在全場鳳凰清越的鳴叫聲裡,這已然成為了浴火重生的神鳥真身。
“媽媽,中國人會變魔術嗎?他們怎麼能將不死鳥變活?”
“爸爸!回去幫我去二手市場淘《異域》的山海經怪獸手辦吧!中國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在第一次巡遊至主席臺前時,蔡國強團隊在飛行路徑預設的冷焰煙幕彈派上了用場,鳳凰每振翅一次,就有三組銀白煙軌從鳥巢鋼架縫隙噴湧。
鳳凰過境,流雲相隨。
硃紅光羽劃過煙幕時,觀眾能清晰看到“火焰”在羽梢流動的殘影,這是利用煙塵顆粒對led光的散射作用,在空氣中形成的立體光路。
觀眾不懂led燈帶的模擬效果,也不懂焰火給無人機鳳凰編隊進行的“描邊彩繪”。
在他們如痴如醉的眼中,鳳凰的每一片羽毛似乎都在夜空中呼吸,銀白煙軌與硃紅光羽的交織,創造出超越物理法則的視覺魔法。
無人機操作師技術嫻熟,在流雲相隨的冷焰下繞場一週後,又相繼進行了俯衝、擰首和懸停的表演。
鳥巢中突然一陣“邪風”吹過!驚!祥雲火炬的火變小了!“茜茜!火要滅了!”劉曉麗看得目眥盡裂,她知道這樣的場合下如果發生意外會是什麼後果!“應。。。應該不會。”
劉伊妃又哪裡知道實情,連同全場、全國、全世界的觀眾們都一顆心提了起來!
火炬要是被吹滅了怎麼辦?似乎是在配合著場上的風雲突變,鳳凰清越的鳴啼突然變成了一聲響徹場館的悲鳴,徹底把觀眾的冷汗嚇得冒了出來。
對講機中的路寬眼看情緒調動了差不多了,沉聲指令:“飛往火炬塔,第二組編隊準備!”
與此同時,剛剛還不吝溢美之詞的央視主持人也略有些慌亂地找補:“觀眾朋友們,鳥巢體育館中似乎風大,對火炬產生了一定影響,我們現在可以看到鳳凰正在飛往火炬塔。。。”
臥槽!
賀偉目眥盡裂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極其艱難地嚥下一口口水,硬生生地把心裡就要脫口而出的粗話壓了下去!他同演播室的周濤對視了一眼,後者額頭的冷汗清晰可見。
怎麼會這樣?鳥巢現場也已經鴉雀無聲了,除了幾位大領導之外,即便是外國政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鳳凰在飛向火炬塔的途中,嘴裡銜著的火炬忽明忽滅,在進入火炬塔後幾乎要湮滅了!全國的觀眾們都要瘋了!
整個奧運會歷史上都沒有點火失敗的先例啊!難道完美了一整場的路寬要成為民族的千古罪人了嗎?!
指揮室裡的路老闆今天全程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沒錯,即便是在這樣的盛會和完美的表演中,他依然要用商業電影的懸疑敘事來一次“炫技”。
這當然是他安排好的劇情。
奧運火炬連風力頗強的珠峰都能登上,又怎麼會被吹滅呢?此刻的瀕臨湮滅,只不過是內部控制的效果罷了。
高懸在鳥巢頂部北側偏東的火炬塔上,全球二十多億觀眾們大氣都不敢喘地看著鳳凰在逐漸收斂羽翼,似乎要護住嘴邊即將湮滅的奧運聖火。
剎那,鳥巢的音響系統迸發出震撼人心的悲鳴!
先是一聲悠長的古琴泛音,取自曾侯乙編鐘的羽音訊率,再混入二胡揉弦的顫抖尾韻,繼而合成模擬的百鳥哀鳴!令人心碎的一幕出現了,絕美的鳳凰開始逐漸凋零。
一架。
兩架。
不斷有無人機的燈帶變暗,機器掉落在火炬塔中。
與此同時,鳳首銜住的聖火焰氣高漲!
“媽媽,鳳凰要死了,快讓它回來啊!”
無數充滿童真的詰問和痛惜在鳥巢和電視前回蕩。
直到逐漸回過神來的大人眼眶泛紅地回覆了一句。
它不會死,它在涅槃。
“鳳凰在涅槃!”主持人賀偉再也壓抑不住聲音中的顫抖,沒有被導演組做任何通知的他狀若瘋狂!
“觀眾朋友們!鳳凰並沒有凋亡,它是在涅槃!這是路寬導演最後給世界講述的東方寓言!”
“看呀!那1500架無人機組成的鳳凰,正將自身的光羽一片片投入聖火!每一片熄滅的led燈帶,都是鳳凰拔下的羽毛,每一架墜入火炬的無人機,都是它向烈焰獻祭的骨血!”
“這像不像我們經歷了近代屈辱的國家?像不像我們經歷傷痛、卻又充滿希望的2008年?”
“那墜落的不是機械殘骸,是鴉片戰爭中沉沒的炮艦!那燃燒的不是電子元件,是原明園沖天而起的烈焰!”
“這片土地上的每一次創傷,都將化作鳳凰羽翼上的火痕!激勵我們繼續前行!”
“我們用百年奮鬥向世界證明,一個擁有五千年文明的民族,永遠不會被苦難擊倒!”
“就像神鳥鳳凰一樣,‘集香木自焚,復從死灰中更生’,透過巨大的磨難與淬鍊重生、昇華!”
賀偉的聲音哽咽,他的喉結劇烈滾動,聲音像被火灼燒過般沙啞而滾燙:“鳳凰在涅槃前的三聲悲鳴,不正是百年前令人震撼的‘奧運三問’嗎?”
“而今!我們終於可以昂首回答先輩——”
“今天的中國,正以更加自信的姿態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我們自信地一躍,重新站在了世界舞臺的中央!”
“便從2008北平奧運會開始,讓這鳳凰涅槃的火焰,照亮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未來!讓和平發展的中國智慧,為世界注入新的希望!”
彷彿是為了配合他令人震撼莫名又催人淚下的解說,現場心痛地看著鳳凰在悲鳴中涅槃的觀眾們,眼前亮起一片紅光!在熊熊燃燒的奧運火炬塔背後,剛剛在對講中提及的第二組無人機起飛了!
那是一隻體型稍小的新鳳,由800架搭載冷焰火的無人機組成。
它的羽翼不再如先前那般輝煌壯闊,卻透著初生雛鳥的稚嫩與靈動。
隨著鳥巢音響系統傳來一聲清越的鳳鳴,這聲音混入了古琴泛音與童聲合唱,宛如《詩經》中“鳳凰鳴矣,於彼高崗”的千年迴響。
雛鳳稍加盤旋,隨即向著廣闊無垠的夜空悄然飛去。
就在包括各國元首和奧委會主席在內的觀眾們心旌神搖之際,蔡國強埋設在鳥巢頂棚的焰火矩陣同時引爆!
先是銀色煙軌如銀河垂落,隨即炸開成“2008”字樣的火樹銀花,繼而千發紅色牡丹彈在低空綻放,映得雲層如浸血帛。
九萬觀眾不約而同仰頭,看著那隻光羽鳳凰在星火中漸飛漸遠。
這一刻,古都的夜空同時鑲嵌著古時的明月與現世的情懷。
二十一世紀的藝術家,向五千年的燦爛文明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告白。
鳥巢內,主火炬臺的烈焰突然暴漲,將整個體育場照得如同白晝。
火光中,無數觀眾發現自己的淚痕正反射著金色的光芒,那既是鳳凰浴火重生的印記,也是一個古老民族向星辰大海啟程時,留給大地的璀璨吻痕。
“朋友們,北平奧運會開幕式,到此就全部結束了,謝謝您的觀看。”
同樣的解說,出現在全世界不同的媒體中。
不同的是語言,相同的是此刻仍舊無法回過神來的震撼。
法羅島,伯格曼關閉了電視,沒想到在他這枯朽生命的最後時刻,竟然見證了最震撼的集體敘事。
恰似他電影中反覆叩問的生死命題,卻被路寬以東方特有的集體敘事賦予了全新的解答。
老人有些恍惚地回憶起三年前初見的那個下午,想起他當時的心緒重重,想起從他電影中看到的恐懼。
很顯然,從今晚的作品來看,已然一絲蹤跡也無。
這三年,他經歷了什麼?伯格曼喉嚨中傳來艱澀的笑聲,這位畢生探索人性深淵的導演,雖不清楚這種轉變的由來,但很欣慰這個年輕人沒有步自己的後塵。
愛能治癒恐懼,亦能點燃靈魂。
枯瘦的電影大師最後望向波羅的海午後的陽光,確信歷史將如此記載:
2008年8月8日,當鳳凰的光羽掠過鳥巢鋼架時,電影藝術的聖殿之門被撞開了一道縫。
有一位來自中國的年輕人,用母國的燦爛文明作入場券,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這座大師的殿堂。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他會將所謂大師的冠冕,徹底升格為自我的授勳。
於電影藝術一途,路寬的時代即將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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