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溫看著她,目光沉靜而專注。
他的眼神彷彿要穿透她眼中那些努力維持的輕鬆和閃爍的忐忑,直抵她心底最深處的不安源頭。
“夏檸,看著我。”
他的聲音不高,但在這小房間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夏檸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間躲閃。
她試圖別開臉,視線飄向別處。
但許溫的目光卻一直緊緊地盯著她,從不離開。
最終,她放棄了掙扎,抬起眼,迎上他的視線。
那強撐的笑意迅速從她臉上消失。
最後只剩脆弱和緊張。
夏檸嘴唇微動,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只有指尖在許溫的手心下微微顫抖。
“你父親的事,從來都不是你的錯,不是因為你犯錯,他才去還債。”許溫的拇指在她微涼的手背上輕輕撫摸。
他的撫摸中帶著點安慰的意思。
夏檸的瞳孔猛地一縮,像是被這句話刺痛了一樣。
她猛地搖頭,聲音帶著哽咽:“怎麼不是?如果不是我當初那麼任性,那麼,那麼瘋狂,把你關起來,爸爸就不會為了救我,去欠顧洪那麼大的人情!他後來就不會,就不會.”
後面的話堵在喉嚨裡,化作滾燙的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倔強地不肯落下。
“看著我,”許溫的聲音沉了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手掌也微微收緊,“看著我,夏檸。”
夏檸用力吸著鼻子,努力睜大眼睛不讓淚水掉下來,視線模糊地聚焦在許溫臉上。
“你父親的選擇不是因為你犯了錯,而是因為他是你父親。”許溫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保護自己的女兒,是刻在父親骨血裡的本能,是無論重來多少次,他都會毫不猶豫去做的選擇,就像顧洪。”
他停頓片刻,提到這個名字時語氣依舊複雜,但已歸於平靜。
“他做那些事,最終走向那個結局,也是為了顧星若,無關對錯,只是,本能。”
“本能.”夏檸喃喃地重複著這個詞,淚水終於衝破眼眶的束縛,無聲地滑落下來。
她想起了母親何書瑾在機場告別時說的話,想起了父親那封信裡那句“這是我作為父親的責任與驕傲”。
那些話像遙遠的風鈴,此刻在許溫的聲音裡,終於清晰地響了起來。
“所以,別再揹著這個包袱了,那不是你的債,那是”許溫伸出手,用手指極其輕柔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
他斟酌了一下,找到了最貼切的形容,“那是他愛你、選擇保護你的勳章,雖然沉甸甸的,但絕不是枷鎖,你該帶著它往前走,而不是被它壓垮在原地。”
夏檸怔怔地看著許溫,看著他深邃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狼狽的倒影。
長久以來盤踞在心口的巨石,那個名為“罪魁禍首”的沉重枷鎖,彷彿被許溫這番話化成的鑰匙,“咔噠”一聲,鬆動了。
她猛地低下頭,肩膀無法抑制地聳動起來。
不再是之前壓抑的啜泣,而是像決堤的洪水,帶著釋放的哭聲爆發出來。
她不再試圖壓抑,任由淚水肆意流淌,彷彿要將這半年多積壓的委屈、自責、思念和此刻洶湧而來的解脫感,一股腦地傾瀉出來。
她哭得像個迷路許久終於找到家的孩子.
毫無形象,卻真實無比。
許溫沒有阻止,也沒有說更多安慰的話。
他只是安靜地坐著,一隻手依舊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傳遞著無聲的支撐。
這時候不需要說話,只需要安靜地陪著就好了。
許溫的另一隻手拿起茶几上的紙巾盒,默默地遞到她面前。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變小了,淅淅瀝瀝。
不知過了多久,夏檸的哭聲漸漸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
她接過許溫遞來的紙巾,胡亂地擦著臉,鼻子紅紅的,眼睛也腫得像桃子。
但她整個人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眉眼間那份沉鬱的陰霾散去了大半,顯露出一種疲憊卻真實的輕鬆。
夏檸擤了擤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目光卻異常清亮地看向許溫:“那你的本能呢?”
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語氣中帶著點試探,“你每個月都往臨江第二監獄的賬戶裡匯錢,也是本能嗎?”
許溫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微微一怔。
這件事他做得很低調,周圍幾乎沒有人知道。
他看向夏檸,她紅腫的眼睛裡帶著一種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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