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著鹹腥勁兒,抽打的柳條梢直打哆嗦。
生產隊那面斑駁的紅磚牆上,‘大辦農業,大有作為’的標語被曬得捲了邊。
劉旺財捲了根紙炮仗倚在牆上,目光跟秤砣似的壓在徐衛東身上。
徐衛東渾身刺撓。
“咋?昨晚我喝多了幹啥掉褲子的事了嗎?”他壓著嗓子問錢進,生怕隔牆的驢棚藏了人能聽見。
錢進說:“沒有。”
“而且你放心,咱倆在隊里名聲可好了,就算你掉褲子了,人家也不能用流氓罪辦你!”
徐衛東小聲說:“我怕什麼流氓罪啊?”
“我是怕喝醉了酒被隊裡誰家的閨女給睡了,到時候我就成劉有牛了,懂?”
錢進恍然大悟。
劉旺財咳嗽一聲招呼兩人:“錢同志、徐同志,馬上就要送別你們了,我真捨不得!”
徐衛東聽到這話頓時鬆了口氣,然後活躍的性子立馬恢復。
他直接哭唧唧的唱道:“一送裡格紅軍介支個下了山,秋雨裡格綿綿介支個秋風寒……”
錢進給他一肘子。
徐衛東搓著胸口嘿嘿笑:“這歌多應景呀。”
天氣不好,劉旺財沒廢話。
他安排人把兩人的腳踏車和要帶回的物資送上拖拉機,最後跟錢進握手並低聲說:
“我剛才琢磨過了,你看看能不能在下次來的時候搞點壓縮餅乾?”
“馬上天冷了,出海不好搞吃的,要是有壓縮餅乾和熱水就能成一頓飯。”
錢進點頭。
這個好辦。
拖拉機啟動。
劉旺財忽然招手示意停下。
錢進疑惑的探頭喊:“老叔,怎麼了?”
劉旺財彎腰在履帶縫裡摳出幾顆玉米粒。
他仔細的吹掉浮土大聲笑道:“這是鐵牛留給咱的種,來年保準又是好收成!”
話裡滿懷希望。
拖拉機轟隆隆開走,後頭好些社員在衝他們擺手。
海風席捲拖拉機的尾煙旋轉升上天空,替錢進和徐衛東揮手告別。
東方紅-75完好歸站,錢進兩人把腳踏車搬下來,蹬著車子往城裡疾馳。
他回到泰山路的時候已經下雨,可街角的百貨大樓外人山人海。
徐衛東豬突猛進擠開人群看了看。
原來是百貨大樓放了臺電視機在外頭,螢幕上正放《紅燈記》。
李玉和舉著紅燈籠,映得徐衛東心裡直癢癢:“老錢你自己走,我要看電視。”
錢進對此大為掃興。
聚集這麼多人,他還以為是原配抓小三扒了褲子呢。
三小等在門口,劉二乙從窗戶看見他伸手出來揮舞帽子:“前進叔!”
錢進停下腳踏車:“大甲,這是你家車子,找個地方支好它。”
“老三老四幫我拿包——你怎麼給我改輩分了?”
劉三丙上來積極提包,笑道:
“俺爸回來後聽見我叫你哥就揍了我一頓。”
“他說你喊他哥喊俺隊長爺叫叔,俺兄弟四個叫你哥是差輩分了!”
“捱打了還笑?”錢進佩服他的強大心態。
劉四丁也笑:“打成傻子了。”
劉三丙對自己弟弟永遠雷霆霹靂:“滾,我是看見前進叔回來高興!”
錢進問:“我不在家這幾天,有沒有什麼事?”
劉三丙搖頭:“沒,二哥聽你吩咐,一直在你房間裡沒出過門。”
“他吃喝撒都在裡面,撒尿在尿桶裡讓我倒掉,自己絕對絕對……”
“不是,先別絕對,他吃喝撒在裡面,拉呢?”錢進問。
“沒拉!”劉三丙說。
錢進面色都變了:“二乙你至於嗎?趕緊去上茅房!”
劉老二提肛,抓起已經團的跟手紙一樣軟的報紙就往外跑。
錢進向他背影投以充滿敬意的眼神。
是個狠人!
狠到嚇人!
劉二乙自己出門,他又支走了三小,趕緊拿出金盒將帶回來的物資一一上架。
先上袁大頭。
當頭一棒!商城給出的鑑定資訊為:鐵製銀元·中華民國三年·工藝品——5元。
錢進急了。
這玩意兒還有工藝品呢?
還是說它其實是當時造的假幣,到了27年算是有百年時間沉澱給了個廉價工藝品的評價?不管怎麼回事,前面幾個銀元竟然全是不值錢的鐵製品!
錢進直接給下架了。
他得還回去。
還好後面的銀元全是真貨,只是沒有以前在新聞上看到過的那些能上拍賣會的稀罕物。
都是普通銀元,價格從一百元到六百元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