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雄圖恐懼的說:“不不不至於吧?我沒感覺到啊——難道是麻了嗎?”
他說著伸手去摸。
一摸一個完完整整。
錢進不管他跑出門去。
青年跳進車斗,後面騎車的青年在奮力蹬車。
他倆跑不了!果然。
一輛腳踏車風捲殘雲般追上去,斜刺裡靠近後車上壯漢抬腳側踢。
騎車青年慘叫一聲。
倒三輪腳踏車翻倒在地。
車斗裡青年想跑,張愛軍騎車追他,從後面撞上去對他進行了無情碾壓!錢進放心的回到亂作一團的商店,刮刀青年還在捂著臉打滾。
他用膝蓋碾住青年胸膛問道:“眼睛疼是吧?給你止下疼?”
青年慘叫:“謝謝!”
錢進站起來朝著青年胯下來了一下子:“不用謝!”
這孫子不是個東西。
要不是魏雄圖反應快撞開他,他起碼要捱上一刀!
要不是魏雄圖命好在腰上纏了一層硬布繃帶,他肯定得受傷!
張愛軍跟拖狗一樣一隻手拖一個人扔進調味品商店。
紅頭繩等售貨員慌慌張張:“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突然動手打人?”
“同志們先讓讓,我們得處理一下問題……”
這下子售貨員們對待錢進態度可好了,店裡負責人衝他陪笑:“同志,您是哪個單位的?這是怎麼回事?”
錢進問他們:“我還想問你們是怎麼回事呢!”
“說,怎麼跟違法犯罪分子勾結在一起了?是不是要侵吞國家財產!”
售貨員們嚇得連連搖手。
負責人更是要將錢進請進旁邊辦公室:“同志,你先跟我進來,咱們先溝通一下。”
這個態度很不對勁。
錢進給張愛軍使眼色看好人。
他跟著負責人進辦公室,想看看對方要耍什麼花樣。
負責人進去後先去熱情泡茶,服務可殷勤了:“同志,我首先要感謝你今天的見義勇為行為……”
錢進多了個心眼兒,也詐他:“我可不是今天見義勇為,是我最近一直在盯著這夥人,他們已經有人被我單位抓起來了!”
負責人臉色惶恐,給他遞上茶水又遞上香菸,一個勁的解釋自家商店也是受害者。
錢進端著印有‘獎’字的搪瓷缸不說話,只陰沉著臉看茶葉在開水裡翻著跟頭。
負責人一狠心一咬牙,掏出個小本本塞給他。
錢進飛快瞥了一眼。
集體採購證!證件邊角有個鋼印,這是市裡特批的,他只聽說過沒見過。
錢進收下了採購證默不作聲。
負責人見此鬆了口氣:“這件事應該是有壞人冒充上級單位的工作人員,我們店裡有些同志年輕沒有經驗被騙了。”
“能不能讓我來負責調查這件事?我一定仔細調查、嚴肅處理!”
錢進暗地裡冷笑。
什麼年輕同志被騙了,恐怕是你這個老東西挖社會主義牆角,聯合盲流子倒賣國家資產、人民財產呢!
他抬頭看辦公室,牆上的貼紙上有“清廉為人民、忘己做風險”和“勇於割資本主義尾巴”之類的標語。
也不知道是哪年貼上的,紙上字跡已經被漿糊泡得發脹,顯得死氣沉沉。
這樣錢進就說:“給你留一晚上的時間,我明天會跟主管領導彙報這件事,到時候怎麼處理可就由不得我了。”
事情既然發生了就得上報,怎麼處理那有治安員負責,不管事後如何他這邊沒有責任。
負責人連連感謝:“好好,就這樣。”
給一晚上時間進行操作也足夠了!
兩個人在屋裡蛇鼠一窩、蠅營狗苟、各取所需。
出門之後才知道這世界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事情並非總是如他們的意願。
衝突恰好是在他們出門時候爆發的。
紅頭繩和小刺青不知道為什麼對掐起來了:
“你讓他們抓我去坐牢?張桂芳你真有意思、你真能說得出嘴,不是你的話,我們怎麼能把東西搗鼓出去!”
“你閉嘴!你瞎說!你汙衊我!治安員同志你們別信他的話……”
“我瞎說我汙衊你?我有證據、有證據!”
小刺青在張愛軍腳下趴的跟個王八似的,此時激動到團團轉:“同志們你們可看好了,她商店裡頭兩口酒缸,一口沒摻水賣給老酒鬼,一口摻了水專門賣給好糊弄的人!”
“酒你們喝不出來可以試試它們醬油,它們醬油發酸發澀為什麼?因為摻了有色素的米湯!”
“胡說!以前砸了老醬缸,新釀的就這樣!”負責人著急的去喊道。
錢進一看明白了。
跟外人裡應外合的事可能跟負責人確實沒關係,否則小刺青不會只衝著張桂芳發難。
可是給白酒摻水給醬油摻米湯這回事則跟他脫不開干係。
錢進去看櫃檯裡的醬缸,上面有“公私合營-1956”的字跡。
原來這是假的。
看到有人進櫃檯裡,有售貨員要發飆。
一看錢進肩膀上的紅袖章她又老實了。
現在錢進是越來越理解手下隊員們為什麼會對治安突擊隊的身份如此看重。
雖然只是個沒有編制沒有正式待遇的臨時工,可暴力機關的地位和威懾力完全跟服務單位不一樣!就像後世老百姓忌憚聯防隊員似的,現在老百姓也很忌憚治安突擊隊員。
特別是錢進抓了來搞違法行為的盲流們,心裡有鬼的售貨員對他更忌憚。
錢進對負責人說:“你們先暫停營業吧,趕緊把事情處理乾淨,明天必須將人送去治安所!”
負責人連連點頭:“明白,我明白,領導你放心好了,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對了領導你是來買什麼的?小霞,趕緊先給領導買了!”
錢進含糊的說:“先給在場的顧客服務吧,我們排隊在最後頭好了。”
看熱鬧的顧客們對他態度極為滿意,紛紛為他鼓掌。
還有顧客抓緊時間向他舉報:“同志,你們一定要嚴查這商店,它裡頭有貓膩。”
“我可以作證,上回買半斤香油,回家一嘗裡面至少兌了二兩花生油!”
錢進沒轍,只能冷臉瞟負責人。
負責人親自下手招呼顧客,趕緊把顧客的需求給照顧到位。
最後是錢進。
這次不需要任何證件,商店不卡他了。
想買什麼給什麼,最後負責人看到顧客離開、商店關門,就對小霞叮囑一句:“給領導們再加一斤蝦皮、一斤蝦米和五斤黃豆醬!”
錢進收下了這些物資但按照價格給錢給票。
那張集體採購證對他有大用且一般渠道無法獲取,所以他昧下了。
其他商品他不白拿,因為他有錢,才不會佔便宜去落人口實。
大包小包的拎著印有“安全生產”的商店專用帆布袋,錢進樂呵呵的回家。
他送給魏雄圖一斤海米:“小清喜歡包水餃,天冷了快下來韭菜了,到時候讓她弄點韭菜海米水餃吃!”
魏雄圖唉聲嘆氣:“我不要。”
錢進皺眉:“咋了?你看見了這是我買的不是我貪汙的!”
魏雄圖支支吾吾:“你當然沒貪汙,你正氣還是有的,可你怎麼老是跟麻煩扯上關係?”
他只希望妹妹一生平平安安。
因為他們一家此前多年已經經歷了太多的波雲詭譎、風雨飄搖!他不奢望富貴不奢望人上人,就想著自家人能一起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錢進才不管。
他有什麼辦法?今天又不是他找事!
他帶著調味品回家,特意讓隊員們看得清清楚楚,然後對他們做了解釋:
“咱們不能什麼都靠我那好大哥,主要調料不是稀奇東西,咱自己買!”
隊員們紛紛點頭。
錢進回家去商城買了燒燙傷膏。
用罐頭瓶子裝了半瓶子。
邱大勇留的地址是在一處防空洞,那地方龍蛇混雜夜裡挺危險,錢進就找張愛軍陪同:“大軍呢!”
回來路上他就沒看到這貨。
結果隊員們去找了一圈,在樓後頭巷子裡找到了:“他在修一輛倒三輪車。”
錢進過去一看。
正是盲流們那輛車!
他哭笑不得:“你什麼時候把這車給搞回來了?”
張愛軍滿不在乎的說:“撤的時候我把我腳踏車撂在上面,騎著這個車回來的。”
“你不是要弄煤油爐和鋁鍋去叫賣嗎?推著小車不行,騎著這個車又輕快又安全。”
錢進跟他大眼瞪小眼。
這算什麼事?
黑吃黑嗎?
但張愛軍考慮的還真全面,這年頭倒三輪是好東西,也不知道盲流們從哪裡搞來的。
十有八九也是偷的。
張愛軍把倒三輪斷掉的輻條和摔歪的鐵皮都給修好,又要找油漆給重新塗一遍。
這樣就算治安單位想找回這輛車都沒那麼容易。
錢進只好又去商城買了一箱強力防鏽磁漆出來。
這油漆質地很好。
它能強力附著在金屬上,耐磨耐刮,以後即使有人將它給刮掉也發現不了倒三輪原本的漆色。
另外它採用了快速成膜技術,即使天冷沒有太陽,兩個小時也能完全硬化。
原本鏽跡斑斑的倒三輪搖身一變成了嶄新的藍色小車。
張愛軍看看還有些不少油漆,就把自己從騷擾魏清歡那幫盲流手裡搶來的腳踏車給重新整理了一遍。
他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一邊忙活一邊唱:
“沒有吃沒有穿,自有那敵人送上前。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我們生長在這裡,每一樣東西都是我們自己搶來的。無論誰要搶回去,我們就和他拼到底……”
錢進喊上他去找邱大勇。
現在海濱市很多防空洞都被做了改造,泰山路施工隊就參與了這項工程。
防空洞潮溼,磚牆上“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之類標語被硝鹽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邱大勇在外頭就著夕陽吃玉米餅,鋁飯盒蓋上凝著油星,他時不時用餅子小心翼翼的蘸一下油星,吃的很仔細。
錢進遞給他罐頭瓶子,把他高興的跳了起來。
他聞了聞讚歎道:“有藥香味!”
錢進說:“是用了草藥調理的燒燙傷膏,你給你同事用一下,看看效果。”
邱大勇跑進防空洞,很快他又出來,高興的說:“太好了,你這藥很有用,我夥計抹上以後就說不那麼疼了。”
這點不誇張。
燒燙傷膏都有收斂創部、清涼止疼的能力。
他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問:“同志,怎麼報答你?”
錢進擺手:“無產階級勞動人民,說什麼報答不報答?以後在港口上有什麼麻煩咱們互相照應一下就成。”
邱大勇重重點頭,許下承諾:“以後你在甲港的事就是我邱大勇的事!”
這防空洞不遠處是一家單位的食堂,炸肉或者炸魚的香氣穿透玻璃窗上的“嚴禁倒賣”告示傳過來。
邱大勇有些尷尬,用不確定語氣問:“錢小哥,你還沒吃飯吧?”
錢進笑道:“吃了,回頭有機會咱們一起吃。”
“你夥計被燙傷了,注意給他補充營養,否則身體抵抗力不行怕是會感冒發燒什麼的,畢竟現在這個天氣不行。”
藉著這句話,他從挎包裡掏出來一摞票證塞給了邱大勇:“先借你的,回頭還我啊,我也是借人家的,哈哈。”
他擺擺手帶張愛軍離開。
邱大勇捏著硬邦邦的票證,咬著嘴唇目送他遠去。
不認不識、無親無故,人家給自己送來這麼些有用東西。
多大的人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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