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年代從1977開始

第91章 工農團結一心,試問天下誰敵手

在鹽鹼地裡討食吃,著實是苦差事。

這種地需要年年整,因為它地表年年結殼。

錢進撿起一塊鹽霜覆蓋的土塊子捏了捏,嗤啦一聲捏了粉碎。

王東扭頭說:“跟供銷社裡的新桃酥似的。”

這東西跟桃酥完全兩碼事。

錢進搖頭。

粗糲的土渣刺進指甲縫裡很不舒服。

挾帶了近海鹹腥氣息的北風往人鼻子裡鑽,像一把把鏽蝕的刀片,割得人鼻腔粘膜發疼。

同來勞動的生產隊勞力已經習慣了,一邊說笑一邊幹活,進度可比突擊隊的青年們快多了。

當然這很正常,好勞力比不上老勞力,生產隊一直有這樣的說法。

特別是生產隊裡幾個老把式們叼著旱菸,鐵鍁、鋤頭舞得像風車。

二十出頭的突擊隊員扶著腰直喘:“老叔,你們這是有竅門啊?把絕活教一教啊。”

“教不了!”老漢吐掉菸屁股,露出缺了半顆的門牙。

“這絕活是童子功,我像你這麼大那會兒,天天拿這地當熱炕頭睡、當新媳婦伺候,主要是熟能生巧。”

說著他把鍁頭往凍土上一磕,‘噹啷’震下塊拳頭大的鹽疙瘩。

錢進在鹽鹼地裡忙活了一個多鐘頭,披上衣服去看收拾柴火的隊伍情況。

當地柴火主要靠兩部分,一是積攢的莊稼廢料,比如玉米秸稈、麥秸稈、花生皮、玉米芯之類。

二是在林子撿掉落的樹枝、砍柞木。

柞木這種樹木在海濱地區分佈相當普遍,但凡有個小山丘,它們就會成群成簇。

劉旺財指著海面給錢進講解:“那裡有個坐島,趕海可好了。”

“它之所以叫這麼個名字,就是因為島上有很多柞木,所以它本來叫柞島,咱老百姓沒什麼文化,叫著叫著就成了坐島,哈哈。”

勞動突擊隊裡有各行各業的人才。

趙衛國是林場出身,下鄉時候去了興安嶺林場。

他教幾個青年辨認樹齡:“五年生的枝椏最旺火,留三指寬的樹樁來年還能發……”

斧頭咔咔的響,驚飛了林間寒鴉。

隊員們把棉襖袖子紮緊,拖著碗口粗的柞木往山下溜。

這樣不光累還危險。

趙衛國看到後襬手:“多動動腦子,領袖同志怎麼說?勞動人民智慧多!”

他教導隊員們捆柞木的時候,把它們弄成一個近似圓柱的形狀,然後從山坡上往下滾。

一條條柞木滾下去,隊員們高興的歡呼。

趙衛國得意的甩手說:“這就叫鄧艾滾山坡!”

是個人物。

錢進豎起大拇指:“古為今用,今天咱滾社會主義的柴火垛。”

砍柞木是一個勞動量相當大的農活,並不比刨地輕快。

一方面是因為它們長在山坡上,需要邊爬邊砍。

另一方面是一捆柞木連樹幹帶樹葉的,分量不輕快。

錢進來到後揮汗如雨。

他是總隊長,必須身先士卒。

這讓他有些後悔。

回頭給弄個油鋸出來,那傢伙是砍樹好手。

不過他琢磨了一下油鋸的個頭,自己手裡這個金箱子才40公分的尺寸,還裝不下呢!趙衛國挑選柞木,選中適合砍的就做標記,社員們和隊員們跟著就一哄而上。

劉有餘跟在一邊專門盯安全。

砍樹最容易出事故!錢進看到趙衛國做標記的樹木挺多,問道:“是不是得可持續發展啊?”

趙衛國疑惑:“啊?總隊你啥意思?”

錢進解釋了一下,趙衛國擺手:“別看柞木長得大,其實像灌木,它不怕砍,甚至可以說它賤脾氣,越砍越旺。”

“只要樹根還在,來年春天它們就會長出新的樹條,年復一年,週而復始。”

錢進聽後感嘆:“長見識了。”

他們正忙活,樹林搖晃的厲害,突然有黃毛野兔子竄出來。

“有兔砸!”隊員們興奮到破音。

說時遲那時快。

一條黃狗從某個社員身邊竄出來,耳朵歸攏瞪大眼睛,跟離弦之箭般撲向兔子。

社員笑道:“早就等這個時候了,每次來砍柞木都得帶上狗。”

尋常來說,中華田園犬逮野兔不是一把好手。

可這黃狗彪悍的很,連跑帶跳加打滾,幾次撞到樹上又改向,最後硬生生將野兔子撲倒在片草叢裡!

它叼兔子回來。

劉旺財一招呼,它乖乖送到手上來:“走,去蓄冬水那裡看看,順便處理了兔子。”

蓄冬水就是給農田的蓄水池裡挑水。

生產隊有扁擔水桶也有小推車改造的運水車,這個活計簡單。

卻是生產隊裡最大的難題。

錢進去看了看。

劉家這個生產隊的自然條件實在不行。

村莊附近沒有河流。

要吃水要澆灌農田全靠水井。

可住海邊的人家知道,這種地方的地下水存在海水倒灌問題,所以水井打上來的水不好喝,發澀發苦,海濱農村人把它叫做‘發鹽’。

劉家農田是鹽鹼地,不光是歷史遺留問題,還跟總是用這種發鹽的地下水澆灌有關。

所以對隊裡來說,蓄冬水是個重要問題。

現在地裡莊稼沒長成,吃水少,河裡的水資源就豐沛,像劉家生產隊這樣的村莊,得趁著此時給莊稼蓄水。

錢進去檢視情況,發現蓄水池多多少少有問題了。

蓄水不是在地裡挖個坑就能解決的事,這樣水會滲入泥土跑光。

劉家生產隊的蓄水池是抹了一層水泥,這是五十年代國家大力發展水利建設工程時期,城裡某單位贊助的。

現在二十年過去,水泥面已經出現裂縫。

於是蒸發加上漏水,蓄水池成了雞肋。

錢進去看過情況後給劉旺財出主意:“其實可以挖新的蓄水池……”

“哪有那麼多水泥?”旁邊幹活的社員心直口快,“俺隊裡現在水泥抹房子都不夠。”

錢進說:“不用非得靠水泥,可以用大塑膠膜覆蓋住水池嘛。”

他在27年的農村見過很多這樣的蓄水池。

蹲在地上給兔子扒皮的劉旺財笑出聲來:“那麼大的塑膠膜去哪裡找?比水泥還困難呢!”

“去年入冬公社獎勵張塑膠布,我們裁成十幾塊給五保戶糊窗戶還不夠呢。”

錢進琢磨:“等我給你們隊裡搗鼓著試試,我現在被供銷總社安排到甲港上班,那邊倉庫多、物資多、南來北往的船也多。”

劉旺財一聽騰的站起來,很激動:“要是你能搞到水泥或者大塑膠膜,那真是給俺隊裡幫大忙了!”

莊稼離不開水。

更離不開肥料。

一直以來農村有句話說的很好,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

突擊隊有幾個隊員就去協助運灰肥了。

這活計最腌臢。

還好勞動突擊隊在街道上得負責通廁所、挖糞池,隊員們還能接受這件事。

反而錢進受不了。

他站在齊腰深的糞坑旁邊直打怵。

這玩意兒要是掉下去,可真能吃個飽的。

糞坑旁邊是積好的肥。

錢進接過鐵鍁來上手,發酵得有三個月的糞肥冒著白氣,混著海草灰的刺鼻味道燻得人睜不開眼。

他決定回頭得給隊員們準備好口罩。

熔噴布醫療口罩現在不能拿出來,但用防水無紡布加棉布製作成的傳統口罩可以露面。

他注意過,隨著天冷很多工人騎車的時候戴上口罩了,他們戴的就是棉布口罩。

一輛輛獨輪車滿載糞肥往麥田運,錢進帶頭走前面,唱著《打靶歸來》引領隊伍。

行至陡坡處,車輪突然打滑,錢進沒想到會遭遇地面的偷襲,差點掀了車子。

還好劉旺財在帶路,他一個箭步頂住車尾,棉褲被車前鐵鉤劃開個大口子。

現眼了!錢進訕笑:“這地真的很滑啊。”

劉旺財領他回去讓他拖鞋,上手比劃了尺寸後去把老婆給自己剛做的新毛窩子鞋塞給他:

“穿這個,這鞋底納了八層布,防滑!”

他跟劉旺財關係近的像親戚,所以沒客氣,換上手縫的千層底布鞋感覺又舒服又暖和。

回到隊裡,劉旺財就不去上工了:“上次想殺豬給你吃沒殺成,這次不能等了,人多咱們得殺它兩個三個的豬!”

然後他衝外面喊:“杆子的殺豬刀磨好了沒有?”

有人吆喝一嗓子:“早就磨好了,隊長你發話,咱隨時能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錢進預料到生產隊會殺豬。

可生產隊的豬是要賣給國家然後年底給社員補貼工分用的,現在多殺一頭,回頭生產隊就為難一分。

這樣他來的時候帶了肉。

隊員們腳踏車上停在曬場,綁在後座的尿素袋子已經放下來了。

錢進去找幾個肉袋子:“都開啟。”

“這是……”劉旺財掀開袋子的手突然僵住。

一塊塊切割好的粉白豬肉泛著油光,都是肥瘦相間的好肉。

有的甚至肥膘足有兩指厚,板油被凍得結結實實,讓人看的眼饞。

曬場上竊竊私語突然變成哄響,幹細碎活的婦女老人湊過來,喉結在乾癟的脖頸上滾動。

有歪戴頭巾的婦女驚歎:“娘嘞,這膘頭趕上俺家裡炕頭厚實了!”

還有老太太感慨:“上回見這般好肉,還是公社表彰‘萬斤糧標兵’那年……”

老隊長糙手往油膘上戳了戳,指頭在上面使勁一抹,拿起來時油汪汪像蘸了蜜。

“城裡同志們的心意。”錢進掏出手帕擦手上油脂,手錶在腕間一閃,瀟灑的讓隊裡大閨女們忍不住瞟他。

“我在單位上班時候,同事聽說我要支農,還聽說咱鄉下條件不好,硬是把牙縫裡省出的肉票和糧票全貢獻給我,讓我支援鄉親們。”

“特別是有個女同志叫魏清歡,是女教師,現在恢復高考了,城裡很多青年想參加高考,筆墨紙硯這些東西的價值是水漲船高。”

“她將自己多年積攢的拿去黑市換了一批糧票和肉票,特意委託我捐贈給咱隊裡……”

話沒說完就被劉旺財攥住手腕:“使不得啊!”

“要殺也該殺我們的豬!”

老隊長的手掌像砂紙,指甲縫裡嵌著洗不淨的塵土:“杆子!跟養殖員說說,把西圈裡的豬全拖出來!”

錢進說道:“隊長,你別客氣,也別浪費我那些同志們的一片好意。”

“另外有個事,這不是快冬天了嗎?城裡菜少。”

“我尋思我同事給隊裡送糧食送肉,咱隊裡能不能給他們送點蔬菜呢?”

“這叫富餘物資交換嘛,也是工農互幫互助的一種表達形式。”

劉旺財說:“這是理所應該的,他們不嫌棄就行,等走的時候我給你拾掇一些。”

錢進說:“我那邊人挺多啊。”

劉旺財看看這些肉又看看一袋袋的米麵細糧笑了:“人再多也不怕,咱隊裡現在蔬菜是有的!”

“沒什麼好東西,可白菜土豆冬瓜菠菜蘿蔔蓮藕,這些東西有的是!”

錢進合計了一下。

可以。

他說:“那把肉全剁了,中午好好的吃一頓!”

他招呼杆子將大鐵盆端來。

一盆盆的大肉塊搬出去。

對錢進來說,現在肉蛋奶都是小意思。

金箱子空間足夠大,米麵肉乃至油都可以成規模的採購。

錢進還帶來了鄉下很缺的調味料,主要是乾料。

半袋子八角、半袋子花椒,什麼草果、小茴香、孜然粉、辣椒麵、桂皮香葉等等應有盡有。

劉旺財看的一個勁拍手:

“全是緊俏貨,到時候給社員們發下去,看著吧,等年根燉肉那會,全隊的香味能把外隊的人引過來!”

“肉料都齊了,中午燉肉吃!”

中午吃燉肉的訊息傳出去。

整個漁村沸騰了。

廢棄的生產隊食堂前還有吃大鍋飯時期壘的土灶。

有老太太正往灶膛塞曬乾的海草。

火苗竄出來,煙霧縈繞之間,火燒火燎的人間煙火氣被海風捲著滿生產隊亂轉。

社員們聞著這股味道很快樂。

隔壁牲口棚傳來豬嚎。

它們看著繩子和刀子很不快樂。

好些孩子興奮的亂跑:“殺豬啦!吃肉啦!”

王秀蘭帶著婦女們刷洗那口八印大鐵鍋,鍋底積著經年的鹽垢。

“這鍋是搞衛星集體農莊吃大鍋飯的時候,公社發給隊裡的,上次用這鍋燉肉是哪年了?是不是六幾年?”她邊笑邊用海蠣殼颳著鍋灰。

幫忙的寡婦搖搖頭說:“你記錯了,七四年用它燉過肉。那年公社書記領著外社的幹部、標兵來視察,吃了咱兩個豬。”

說著她悄悄抹了把眼淚。

劉旺財低聲給錢進解釋:“她男人就是那年出海遇難的!”

錢進嘆氣。沒有現代化天氣預警之前,漁家這口飯不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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