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高考訊息給社會帶來的震撼還在繼續。
錢進去買腳踏車。
街角的百貨大樓玻璃碎了半邊,這是昨天來搶本子、搶筆的青年們搞出來的。
營業員站在凹凸不平的牆邊破口大罵。
錢進聽了一通才明白,這地方原來是塊小黑板,專門寫商店裡的搶手商品到貨情況。
結果昨晚有人把黑板給敲成塊、撬走了!
錢進倒吸一口涼氣。
還能這麼操作?
誰動作這麼快?這黑板得留著讓我翹啊!
魏老師現在還沒有塊黑板呢!現在百貨商場門口還在排隊,有穿藍布衫的姑娘抱著襁褓擠在錢進前頭,嬰兒的虎頭鞋上紅絨線刺眼的亮。
售貨員風風火火的擠過人群準備上班,經過錢進身邊的時候停下問穿藍布衫的姑娘:“女同志,這條隊伍是專門賣文化用品的,你要買佈線頭得去那櫃檯。”
姑娘淡然說:“謝謝同志提醒,我就是來買本子和筆的,我要參加高考。”
售貨員吃驚:“根據最新指示,高考是今年的冬天,距離開考沒倆月了,你娃娃這麼小還吃奶吧?到時候你得離家考試最少半天,奶娃的事怎麼辦?”
姑娘說:“我跟婆婆說好了,到時候我去考試,她帶娃娃在外面等我,中途我去廁所給他餵奶。”
錢進聽的肅然起敬。
有股子狠勁啊。
這姑娘生不逢時,如果在自己那時代,至少是個985!
然後他反應過來:這佇列是買文化用品的,那他在這裡排什麼?他急忙舉手亮出腳踏車票要說話。
此時商場外的鐵柵欄拉開條縫,裡面大門開啟,人潮頓時湧成浪頭。
多少人都在吆喝,他的聲音被淹沒了。
現在他想走都走不了,直接被人群擠進大樓,他想往外擠,被人一屁股拍在土特產展示櫃臺前。
玻璃櫃面上‘學大慶’的紅色標語早被胳膊肘磨成了粉白色,售貨員舉著牛皮賬本敲打櫃面:“排隊排隊,插隊的什麼文具也別想買到……”
“我他娘買腳踏車的!”錢進氣急敗壞,忍不住爆了粗口。
陪他出門的張愛軍聽到聲音趕緊進來把他從人群裡給拔出去,說:“不行你也偷一輛吧。”
錢進無語。
“買腳踏車的去北門啊!”這時候有售貨員喊道。
錢進趕緊往北走。
結果到了北邊一看,暗暗叫苦:
來買腳踏車的也排起了長隊!
這同樣跟高考有關。
有些人是在家門口上班不需要腳踏車。
結果現在要去學校複習功課或者四處找老師請教學問,就必須需要一臺腳踏車。
錢進看著自己的腳踏車票暗暗生氣。
有錢有票也買不上車。
他數了數腳踏車數量又數了數排在前面的人群,正要搖頭離開,外頭突然有人高呼:“天山路百貨大樓早上剛到了一批腳踏車,全是雪亮亮的永久!”
排隊的人群呼啦啦往外跑。
錢進也要跑,突然反應過來這聲音聽的耳熟:
徐衛東啊!
果然,徐衛東縮著脖子在門口一個勁往天山路方向指。
錢進趁機往前拱,拱到櫃檯前趕緊喊:“女同志,給我一臺腳踏車!”
女售貨員挺漂亮,油亮的大辮子、白淨的面板,挺讓人有好感,就是態度讓人不敢恭維:
“要什麼牌子?你票呢?把票給我瞧一瞧。”
錢進說道:“鳳凰吧。”
“沒有。”售貨員淡然。
“永久也行。”
“也沒有。”
“你們有什麼牌子?”
“江門。”
錢進都沒聽過這個品牌,無奈問道:“這腳踏車它正經嗎?”
售貨員頓時生氣,把腳踏車票往他跟前一扔說:“工人同志生產的無產階級專用腳踏車,怎麼還不正經?你膈應誰呢?”
錢進也生氣了:“把你們領導給我叫過來,我是供銷總社的,我們科長是綜合管理科的林海,你們就是欠管理了!”
售貨員其實認識他,冷笑道:“你不在勞動突擊隊跟著張紅波胡鬧騰了,又去供銷總社了?”
“裝什麼大尾巴狼!”
錢進納悶了。
自己在街道也是小有地位的人物,怎麼如今售貨員這麼牛逼嗎?認識自己還故意為難自己?
他說道:“別以為我瞎說,我昨天剛入職,這不是要上班了所以買個腳踏車嗎?”
又有男售貨員過來核驗了腳踏車票後給同事使眼色:“去把那輛最好的江門推過來。”
他又給錢進解釋:“江門是好車,在南方可出名了。”
“它用雙橫樑結構,結實耐用,然後它的鋼材好,防鏽效能突出,特別適合咱海濱這種多霧多雨的地方。”
“還有它的腳踏板軸承是可以拆卸維護的,年輕人騎它再好不過了。”
錢進說道:“騎什麼倒是無所謂,主要是你這同志什麼態度……”
“別跟他一般見識,你是受牽連了,他跟你們主任有點矛盾。”男售貨員使眼色。
錢進一聽脾氣頓消。
竟然碰到了個敵人的敵人?他有心想認識一下這售貨員,但這場合不合適,只能深深地凝視了對方一眼先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