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貨車前行,大掃帚緊跟。
“成了!真推開了!”王東扶著掃帚回頭大喊。
徐衛東趴在錢進肩膀上作小媳婦姿態:“錢總,您真牛逼,您這眼界不是白開闊的,就得讓您這樣的人才出國……”
“滾一邊去,回家找你家張老師去發騷。”錢進趕緊推開他。
徐衛東嘿嘿笑:“過完年農曆的二月初八我結婚啊,你到時候得來。”
錢進一般都會參加隊員們的婚禮。
現在城裡結婚簡單,甚至已經不像六七十年代那樣還要朝著領袖像鞠躬行禮,就是扯證然後把新娘子帶回家,有錢的去飯店撮一頓,條件一般的在家裡擺兩桌。
小貨車只用兩三分鐘就把小路積雪全給推開了。
徐衛東看的心花怒放:“這雪被整塊掀開了,比咱們一鍬一鍬鏟快多了,也利索多了!”
“乖乖,這木頭傢伙真管用。”石振濤更是讚不絕口。
小貨車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鋼鐵巨獸,發動機低吼著,排氣筒往外冒白煙,車頭穩穩地向前推進。
巨大的木楔所向披靡,將厚厚的積雪層從中間硬生生劈開。
被犁開的雪塊翻滾著堆積在道路兩側,形成兩道更高的雪牆。
錢進揮揮手,石振濤主動帶著一隊人上去掃地。
他們用不著鐵鍁了,大掃帚左右揮灑,整條道路的路面掃出來了。
頂多有些地方的積雪太高太陡,會摔落下來,這時候需要有人用鐵鍁去處理一下。
但這事用不著突擊隊員了,附近住戶自己負責就行。
整體來說,突擊隊的工作量大大減輕!
小貨車轉向,沿著道路開始行駛,附近住戶看到了,扔下掃帚鐵鍁過來看熱鬧。
他們還沒見過這樣的除雪車。
不過除雪車畢竟是人工diy的假把式,不像真正的機械化除雪車那樣有用。
車頭楔子形狀的破雪犁寬度是固定的,有些太小的道路它進不去,有些主幹道它又不夠寬,最終把好些雪塊堆積在了路邊。
錢進指揮突擊隊員:“快,跟上,把兩邊剷平溜,別讓雪塊掉落下來砸到孩子。”
小孩們壓根不知道什麼叫危險。
他們只知道下了這樣的大雪,不用去上學了,這會天氣暖和了一點,估計城區裡的孩子全跑出來玩了。
本來這些孩子在雪地裡瞎鬧,看到車頭奇形怪狀的除雪車,他們跑來圍觀。
錢進怕有小孩不知死活湊上去出事,便跟著車子驅趕小孩遠離。
孩童們一看不懂玩車,那他們就玩雪。
“打雪仗啦!”
孩子們分成好幾撥,佔據破雪犁推開後堆積起來的厚實且高大的雪塊當掩體,就地摳雪互相扔,扔的嗖嗖作響。
雪球在空中飛舞,砸在雪堆上、人身上、帽子上,碎成一片雪霧。
錢進捱了好幾下子。
他起初跟孩子們一起歡笑,結果他發現這些小兔崽子故意砸他呢,估計是報復他不讓靠近破雪犁。
見此他冷笑一聲也扔雪球。
他往雪球裡塞石頭!
然後一陣尖叫聲響起來,時不時還能聽見哭聲。
有大人一看自家孩子被雪球砸哭了,第一反應不是心疼是羞惱:“你說你個大老爺們的不害臊,被雪球打了哭什麼?”
“再哭別玩了,連個雪球都遭不住嗎?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嚯,這他麼誰啊?你們扔的是雪球還是石頭,我兒子額頭怎麼腫了呢……”
這些聲音終歸不是主流。
孩童們追逐打鬧聲此起彼伏,雪地裡四處有活力。
男生利用破雪犁堆起來的積雪當掩體打雪仗,女孩子則利用這些高大且整體的雪塊來堆雪人。
後面錢進往回走的時候,看到路邊出現了好幾個大雪人。
不知道誰家小孩把自己的紅領巾都給貢獻出來,給雪人包頭當頭巾……
小貨車迅速的穿過了幾條街道,勞動突擊隊的除雪效率大大的提高。
大雪封了路,這時候沒人去飯店下館子,所以樓小光、週一行等廚師服務員也出來掃雪了。
隨著小貨車經過,週一行讚歎說:“錢總,您這法子太神了,這敢在積雪融化之前,肯定能掃出道路來。”
路上有積雪不是麻煩事。
麻煩的是積雪融化後晚上又結冰!
每年冬天醫院都很忙碌,感冒發燒的,摔傷摔殘的——這可一點不誇張。
老人特別容易摔倒受傷,一旦路面結冰對他們特別不友好。
現在老人要經常去農貿市場買菜,一個不好就是摔傷摔殘。
有除雪小貨車的出現,徹底改變了掃雪的格局。
它像一把巨大的梳子,在白色的城區裡犁出一道道黑色通路。
魏香米很會來事,臨時用大紅紙寫了黑色毛筆字貼在車頭上:
除雪先鋒號。
小貨車開到哪裡,哪裡有人來圍觀。
最艱難的積雪清掃工作被攻克了,這樣泰山路勞動突擊小隊的人手就輕鬆了。
王東去上班,徐衛東帶著另一隊人,負責清理被積雪壓斷的樹枝和障礙物。
王東走了,徐衛東又開始喊口號:“兄弟們!加把勁啊,把咱們泰山路的主幹道打通,跟五臺山路的同志會師……”
“不是早通了嗎?”一行人鬨笑。
他們知道徐衛東是學王東的樣子擠兌老冤家。
錢進說道:“還真得好好收拾泰山路,大家換鐵鍁,貼著地面鏟一下雪泥還有已經結冰的那些冰層。”
“這個必須得快,就一天的機會,明天道路肯定徹底結冰,那樣就沒用了。”
他把這條命令也下發給了其他突擊小隊,自己在泰山路上一起參與勞動。
這活是除雪車幹不了的,不過這活比鏟積雪容易。
因為積雪太厚實了!
一行人湊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幹活,顯得更加輕鬆。
很快,一團團從他們嘴裡撥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像是一臺臺小火車。
“哎,錢總,你元旦去看電影沒有?”徐衛東一邊用掃帚拍打著褲腿上的雪沫,一邊問道。
錢進搖搖頭:“沒,下雪去看什麼電影?我一直在家裡待著呢。”
“錢總哪有那麼多的空閒?他多忙啊,我去看了,看的《廬山戀》。”石振濤眼睛一亮,“嘿,那電影確實帶勁,周筠穿那連衣裙,真好看。”
“還有那歌,‘啊,故鄉……’好聽!”
“對對對!我也看了!”
旁邊一個叫小馬的年輕隊員立刻興奮地插嘴:
“郭凱敏也帥,他倆在廬山瀑布那……嘖嘖!”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
大傢伙一起嘿嘿笑了兩聲。
錢進還真沒看這電影,剛上映那會他忙著抗旱,抗旱結束了他忙著籌建海濱市的核準委,前些日子又出國跟巴斯夫談判。
所以他看一群嘿嘿嘿,還以為這電影裡頭有違禁鏡頭。
結果一問。
只是摟摟抱抱!
這讓他白白熱血沸騰了。
一群人幹著活,圍繞著《廬山戀》聊了起來。
得知錢進沒去看,好幾個人推薦他去看:“那電影拍得確實好,風景美,人也精神。”
“關鍵是那股子追求新生活的勁兒很好,不像以前那些老片子,苦大仇深的。”
現在的年輕人,無比的嚮往未來的美好生活。
錢進在旁邊拄著鐵鍁看他們。
就像前世網上很多人說的那樣,這年代的年輕人眼裡有光。
他們相信自己的未來會越來越好,他們相信只要自己努力那麼自家的日子就會過的越來越甜蜜。
感同身受,幾個小青年幹著活唱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
鄧麗君的歌曲開始悄悄地在社會上流淌。
不過現在批判還是主題,他們唱的聲音不大,但能聽出帶著點模仿的腔調。
另外有人聽到了趕緊提醒他們:“哎喲,你們幾個小聲點,這東西在家裡唱就得了,在路上也能唱?”
“小心讓魏主任聽見了,又該說咱們聽‘靡靡之音’了!”
“怕啥!”朱韜滿不在乎,“現在都八一年了,不是七一年,晚上收音機裡都開始放國外音樂了,去年國家還引進了國外的電視呢。”
“嘿,《大西洋底下來的人》、《加里森敢死隊》,這倆電視劇真好看,真帶勁,你們說今年還能引進什麼外國電視?”
“錢總隊,你知道嗎?”
錢進搖搖頭:“還真不知道,不過你們可以看看《大眾電影》什麼的,雜誌上會提前介紹的。”
他對當下觀眾們喜聞樂見的娛樂節目毫無興趣。
沒辦法。
他的觀影閾值太高了。
對他來說,看這些所謂的‘好看’電影電視劇,真不如去幹點公務。
得知他都不知道今年會引進什麼電視,一行人很失望。
錢進說道:“不過你們可以放心唱歌,無所謂的,國家都說了,解放思想、提高生產力。”
“對,對。”隊員們一看自家老大都發話了,一個個得意地揚起了眉毛。
有人又哼起了另一首更“大膽”的歌曲,“何日君再來……”
從早上忙活到中午時分,一行人忙活的肚子空蕩蕩,錢進提前給隊員們下班,各自回家搞飯吃。
同一時間,海濱市第五運輸公司那棟紅磚砌成的三層辦公樓裡,瀰漫著和窗外雪後初霽、天朗氣清截然不同的沉悶氣氛。
經理辦公室內,煙霧繚繞。
經理張廣福、副經理李國棟、還有排程科長吳晨,三人對著電話機發呆。
張廣福拿起搪瓷缸抿了口滾燙的茶水,最後主動發問:
“老李老吳,你們說區裡劉主任打這個電話是啥意思啊?”
這問題源自於幾分鐘前區領導打給張廣福的一通電話。
大雪對各區縣的生產工作造成了一定影響,各級領導都比較忙碌,所以區領導打的這個電話很倉促:
“劉主任在電話裡說口頭嘉獎咱們五運,為全市掃雪工作立了大功,還點名表揚咱們司機覺悟高、有辦法?這……這從何說起啊?”
吳晨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他真就這麼說的?是不是說反話啊?劉主任那人我知道,媽的,陰陽怪氣是一把好手。”
張廣福放下搪瓷缸嘆了口氣:“我又不是沒被他陰陽過。”
“但是,我覺得這次他是真表揚咱單位了,當然我只是感覺,我不知道咱手下那幫人搞什麼事了,不好分析,你們知道嗎?”
吳晨立馬搖頭:“我不知道,這兩天大雪封路,公司車子趴窩一大片,我排程室電話都快被打爆了,全是催著要車拉貨的。”
“可咱出不了車,這天誰敢出車?咱們那些司機大爺不可能出去冒險的。”
李國棟哼了一聲:“還讓他們去冒險呢,現在找都找不到幾個人。”
他站起來往單位宿舍方向一指:“除了幾個住宿舍的,其他人一看下大雪,知道不用出車,乾脆連面都不露了!”
“據我所知他們肯定窩在家裡烤火爐、喝小酒呢,所以指望他們立功?還為全市掃雪工作立了功?立哪門子功?”
“老張,劉主任電話裡就說那麼兩句話?沒別的了?”
張廣福摸著滾燙的搪瓷缸,下意識搖搖頭:“唉,差不多就那麼兩句,反正他電話裡也沒細說,就說咱們公司有司機同志開動腦筋,改裝車輛參與掃雪,效果很好,區領導很滿意,讓咱們再接再厲……”
“你沒問問具體咋回事?”吳晨納悶。
張廣福瞪著他更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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