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手底下這都是一些什麼幹部?
腦袋殼子裡真的有腦漿嗎?
李國棟提醒了老夥計:“先不管那幫司機是幹了好事還是壞事,上級領導打電話給咱們了,結果咱們能說自己不知道?”
吳晨恍然大悟:“是啊,是這麼回事,這表示咱們對手下的工作沒有掌控力……”
看這他恍然大悟的樣子,張廣福忍不住笑了起了。
這夥計,真的傻逼出了一個樂呵樣。
吳晨接下來一句話讓他笑不出來了:
“可這改裝車是哪裡來的?誰改的?改的啥車?我咋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公司不是有制度要求嗎?不準非法改裝汽車!”
張廣福臉一下子拉的跟棉褲襠似的。
這些司機仗著會開車,淨給他們領導添堵,特別不好管教!
張廣福認為,自己帶領的五運公司在六個市屬運輸公司裡,之所以一直屬於不上不下的“中不溜”,主要原因就是手下這幫刺頭不聽話。
當然,車子老舊也是一個原因,他們主力是解放ca10和躍進nj130,這兩種車屬老母豬的,最擅長趴窩。
反正他們司機隊伍良莠不齊,汽車勞動能力普普通通,平時跑運輸都磕磕絆絆,遇上這種多年不遇的大雪更是抓瞎。
立功?他們想都不敢想。
“不行!這事得弄清楚!”張廣福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他今天下狠心了:“媽的,這些刺頭平日裡老跟咱對著幹,這次得殺雞儆猴!”
“他們敢非法改裝汽車?而且還是不經過咱們同意就改裝,真是造反了!”
吳晨突然問:“呃,老張,他們要是通知咱們,咱們會同意他們改裝嗎?”
張廣福皺眉:“工作的時候稱職務,叫我張經理。”
“我當然不同意改裝汽車了,反正這次肯定是有人改裝了,可以辦他們,這次誰求情都沒用,我必須——等等,如果是陳壽江改裝就算了,這個咱惹不起。”
李國棟安慰他說:“不會是陳壽江的,他雖然關係最硬,但很會做人,逢年過節咱幾個誰沒他給的東西,對吧?”
“平時有刺頭不肯出遠門什麼的,他都主動報名跑長途。”
張廣福點點頭:“有道理,那什麼,老李,你趕緊去維修處問問,確定一下到底是咱單位改裝的汽車還是有人私自改裝的車子。”
然後他又祈禱一樣喃喃自語:“千萬別給我捅了什麼簍子,我還想更上一步呢。”
李國棟應了一聲,趕緊小跑著出去了。
沒過多久,他又小跑著回來了,臉上表情很奇怪,尷尬、為難、疑惑,看的張廣福火急火燎:“咋了?打聽出什麼訊息來了?”。
“經理,搞、搞清楚了。”李國棟咳嗽了一聲,“還、還真是那個陳壽江改裝車子了……”
“哎喲我草他娘咧!”張廣福心裡咯噔一下子,頓時急眼了,“這夥計平日裡挺上道的啊,他怎麼今天突然給我鬧一個……”
“等等,先聽我說完,”李國棟急忙說,“是這樣的,維修處知道這事,那個他、他小舅子錢進幫他給維修處打的電話,說要改裝一下汽車用來除雪。”
張廣福眼睛一轉,飛快的琢磨:“等等,錢進親自打的電話?”
“嘿,錢進做事有數的很,那估計劉主任剛才不是陰陽怪氣,是真的嘉獎咱單位了?”
李國棟點頭:“對,錢進夥同陳壽江把咱單位的新躍進給改裝了,裝了個大木頭楔子在車頭上,然後現在在城區街道上掃雪呢。”
“我聽說效果賊好,區裡領導路過看見了,大加讚賞……”
張廣福嘿嘿一笑:“是嗎?不過維修處怎麼回事?改裝車這麼重要的工作,他們不跟我彙報?”
他又不高興起來:“還是得殺雞儆猴,殺維修處的刺頭!”
旁邊的吳晨則一臉難以置信:“老李,你沒打聽錯吧?那什麼木頭楔子能掃雪?別把車弄壞了,陳壽江那躍進是咱單位最新的一臺,要不是看在他小舅子……”
“咳咳,張經理都說了,工作期間稱職務。”李國棟翻了個白眼。
你懷疑你馬呢。
我堂堂二把手,打聽個訊息還能出錯?
張廣福卻也關心這事:“對,什麼木頭楔子能掃雪啊?我怎麼有點迷糊?”
“事情是千真萬確,”李國棟說道,“我在泰山路居委會里有親戚,打電話問過了,他說那木頭傢伙就像個推板,推起雪來嘩嘩的,比人鏟快多了,泰山路周邊的街道積雪已經給鏟開了。”
“另外維修處也說了,錢進那邊下保證不會傷到汽車,所以他們覺得是小事,才沒給咱們上報。”
張廣福猛地站起身:“算了,咱們先去現場看看怎麼回事吧。”
三人也顧不上穿大衣,只戴上厚厚的棉帽子和圍巾,頂著刺骨的寒風走出辦公樓,直奔停車場。
停車場裡,積雪被清理出了一小塊空地當道路,幾輛披著厚實雪被的解放和躍進卡車靜靜地趴在那裡。
他們目標是越野車,三人都是老司機,張廣福親自開車,直奔泰山路而去。
這一路車行困難,期間有個上坡太大,老越野車上不去,還是周圍群眾幫忙推車才上去的。
到了泰山路,他們一眼看到了自家的愛車。
如今自家愛車變成了顯眼包,它的車頭前方赫然加裝了一個巨大而奇特的裝置。
很多孩童在周圍玩,爬上爬下,鑽進鑽出。
三人停車在旁邊,趕緊圍了上去。
張廣福湊近了看,一眼看出來這個裝置是土法上馬所成的笨傢伙。
它主體是由幾塊厚實、顏色深沉的硬木板拼接而成,整體呈一個巨大的三角形楔狀。
李國棟摸了摸,這傢伙底部寬厚,牢牢地貼合在車頭保險槓和前防撞梁的位置,向前延伸並逐漸收窄,形成一個尖銳的刃口,顯然就是用這東西來破開積雪的。
木板表面清晰地留著斧鑿鋸刨的痕跡,邊緣用粗大的螺栓和厚實的角鋼進行了嚴密的加固。
為了增加強度,防止受力時木板崩裂,木工師傅還在幾塊關鍵木板的表面,縱向釘上了幾道同樣厚實的木條或者鋼筋作為加強筋。
“我地娘,還真是個大木頭楔子!”吳晨圍著車子轉了一圈,忍不住驚歎,“這、這誰想出來的主意?”
“肯定是錢進,陳壽江沒那個腦子。”張廣福蹲下身,仔細檢視著楔子與車頭的連線處。
螺栓穿過角鋼和保險槓下的孔洞,用巨大的螺母擰得死死的。
他用力晃了晃楔子,紋絲不動。
“你看這固定,角鋼打底,螺栓卯死,結實著呢!這木工活也漂亮,嚴絲合縫!”
李國棟也湊近了看:“經理,你看這改裝好像對車子本身確實沒啥大影響,維修處說的還真沒問題,它就是保險槓和防撞樑上多了幾個螺栓孔。”
“以後雪掃完了,把這木頭傢伙拆下來,把螺栓一卸,角鋼一拿,再把保險槓上的孔用螺帽堵上或者焊死,車頭就恢復原樣了,頂多保險槓上留幾個疤。”
張廣福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他站起身,搓著凍得發麻的手,臉上因為激動和寒冷泛起紅暈:“你說得對,嘿嘿,這改裝妙啊,不傷車體,效果還好!”
“兩位哥們,咱們五運這次真的要露大臉了!”
吳晨高興的說:“對,劉主任已經打電話口頭嘉獎過咱單位了……”
“還不夠,得讓鄭、韓二位領導看到咱們單位在此次掃雪工作裡的卓越表現!”張廣福激動的說。
吳晨聽到後為難了:“怎麼才能把這改裝的汽車送到鄭韓二位領導眼前呢?”
“要不然咱打聽一下他們倆啥時候下班,到時候讓車子過去清掃市府前面的道路?”
張廣福打量著吳晨,仔細觀摩了對方清澈的眼神。
自己手底下怎麼會有如此的人才呢?
吳晨看到他注意自己,便篤定的點頭:“這任務可以交給我,我讓我姐夫去問問,他們都在市府上班,應該不難辦。”
張廣福也點點頭。
好的。
破案了。
這就是他為什麼能在自己手底下的原因。
他嘆了口氣,對李國棟說:“老李,咱們的機會來了。這‘除雪先鋒號’的名頭,不能白讓泰山路勞動突擊隊給得了,這得是咱們五運的!”
“對,對!”李國棟那邊早就反應過來,興奮地直搓手,“劉主任電話裡都說了,是表揚咱們五運的司機,這功勞得算在咱們公司頭上,錢主任嘛——那是幫咱們的忙!”
張廣福再次嘆了口氣。
自己要往上走一步不容易啊,因為手底下著實沒有什麼精兵悍將。
他耐心解釋說:“光是那點功勞不夠看,咱們馬上去找錢主任,跟他商量商量,咱們五運全力支援他們拉動突擊隊的全城除雪工作,要車給車!要人給人!”
“但就一個要求——這車,得叫‘五運除雪先鋒號’!得讓全市人民都知道,這功勞是咱們第五運輸公司的!”
李國棟和吳晨對視一眼,恍然大悟:
“哦,這樣啊。”
“能行嗎?錢主任最會露臉了,他能把這功勞分給咱們?”
“所以這需要我們去談嘛。”張廣福說道。
“走,去找他,去談!”吳晨興奮的說。
他心裡那點因為大雪封路導致無法排程汽車工作所帶來的鬱悶此刻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即將抓住機遇並揚眉吐氣的興奮。
他們和喬進步、陳壽江都是五運的人,而全市一共六個運輸公司——這六個公司前身是六個運輸大隊,去年剛改制。
五運一直在“六兄弟”裡平平無奇,甚至有點墊底。
如今,天上掉下個露臉的機會,他們豈能不拼命往外抻脖子?
錢進本來正在家裡喝著大骨湯泡玉米餅子吃鹹菜。
他們家並非天天大魚大肉,除非有值得慶祝的事或者節日,否則也得幹粗糧,就是能幹飽肚子而已。
電話響了,魏雄圖去接了電話一聽,說:
“錢總,找你的,是五運的張經理、李經理還有一位吳科長,他們正在居委會等你。”
錢進快速扒拉掉碗裡泡軟的餅子,又把陳建國盯著看的半塊鹹雞蛋給搶走,迅速拿著衣服出門,只剩下陳建國嗷嗷的哭喊:
“小舅你不是個東西,你大人欺負小孩!”
錢夕趕緊把陳壽江的鹹雞蛋給搶了出來塞給兒子:“喏喏喏,吃你的,哭什麼哭?”
陳壽江納悶:“敢情就我最後損失了這半個沒捨得吃的鹹雞蛋啊?”
錢進露出壞人陰謀得逞式的狂笑聲,和他一起下樓去了居委會。
他一進門有人跟大耗子似的嗖一下子鑽到他跟前,主動握住了他的手並用力搖晃著:
“哎呀,錢主任,辛苦辛苦!”
“哎呀,可算找到你了,我們代表五運全體職工,向你表示最誠摯的感謝和最崇高的敬意啊!”
錢進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點懵:“張經理?您這是……”
他其實路上跟陳壽江猜測過,張李等人可能是來興師問罪的,畢竟自己動了人家的新汽車。
也猜測過,對方是來過來打聽怎麼回事。
但就是沒猜到對方是來感謝自己的。
“錢總,您可是幫了我們五運大忙了!”李國棟搶著說,“你帶著我們老陳搞的這個‘除雪先鋒號’,效果太好了。”
“區裡領導都點名表揚了,說我們五運司機覺悟高、有辦法,為全市掃雪立了大功!”
一路有些提心吊膽的陳壽江聞言頓時鬆了口氣,然後在一旁憨厚地笑了起來。
錢進立刻明白了他們的來意,笑道:“張經理,李副經理,你們太客氣了。”
“這件事不是我幫你們搞的,功勞理所應當是你們的,汽車是你們的,司機是你們的,功勞就應該是你們的。”
“不不不,錢主任,你太謙虛了。”張廣福連忙擺手,“這主意是你出的,改裝是你指揮的,功勞你佔大頭,我們五運嘛……就是提供了個車和司機!”
他話鋒一轉,臉上帶著懇切:“錢主任,我們來的路上看過了,這場大雪影響太大了,積雪太多了,一時半會兒掃不完。”
“我看光靠這一輛木頭車,杯水車薪啊,這樣,我們五運公司的領導開了個小會,決定全力支援你的工作,要車給車、要人給人!”
“像這樣的躍進130,我們停車場還有七八輛呢,都能開動!”
“如果司機不夠,我親自上陣都行,但就一個請求……”
錢進點點頭:“請講。”
張廣福斜乜一眼李國棟。
李國棟懂事的露出笑容,詢問道:“是這樣的,錢總,您看咱們這車隊能不能統一掛個牌子?就叫‘五運除雪先鋒號’?”
“是這樣的我解釋一下,我們不是想從您手下搶功勞啊,是去年政府剛對我們單位做了改革,嗯,我們改名叫運輸公司了。”
“這個名字相當的具有資本主義味道啊,這導致一個問題,很多老百姓對我們有意見,認為我們是階級敵人,這可不對呀,完全不對。”
“所以這次我們想借著全城除雪的機會呢,向廣大市民同志展示一下自己的風采,告訴他們,我們五運還是集體的企業、人民的司機!”
錢進看著對面三人眼中那份近乎熾熱的渴望,瞬間明白了他們的心思。
別說這個那個了,就是想露臉,就是想要功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