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掃雪這件事,錢進就沒當過功勞。
所以。
這沒問題。
他爽朗一笑,說:“張經理,這是好事啊,我舉雙手贊成!”
“車越多,掃雪越快!牌子嘛,你們想掛就掛,就按照你們的意思叫‘五運除雪先鋒號’,這名字還真響亮!”
“太好了!錢主任,太感謝了!”張廣福再一次緊緊握住錢進的手使勁搖晃。
“您放心,車子、司機,馬上到位!改裝這個工作,恐怕得請您多費心了!如果你們需要人呢,我們五運維修處也有人!工具材料,我們全力保障!”
“行!”錢進也來了幹勁,“不過張經理,我得提個建議。”
“經過上午的除雪工作,我們發現這木製破雪犁還是不行,全市掃雪路況複雜,有些地方積雪更深更硬,而且這份工作不是一天兩天能完的。”
“這樣木頭再結實,長時間高強度使用,磨損、崩裂甚至散架的風險很大。咱們得想個更結實、更耐用的法子!”
張廣福和李國棟對視一眼,立刻點頭:“錢主任說得對,是這麼個道理,那麼你的意思是?”
“得上鋼板,”錢進說出自己上午的想法“用薄鋼板焊接做成真正的鋼犁,這樣強度高,耐磨,壽命長。”
“鋼板?焊接?”張廣福眼睛一亮,但隨即又有些犯難,“這、恐怕這得找機械廠啊,我們維修處焊個車架子還行,做這種大型鋼構件怕是不行。”
“機械廠我來聯絡。”錢進胸有成竹地說。
他現在在各種工廠方面的門路太多了,畢竟他現在掌控著全市所有廠區企業引進國外技術、裝置的大門。
“我認識市新東風機械廠的趙廠長,他們廠有氣割、有電焊,技術力量很強,只要你們提供鋼板和車輛,我請他們派最好的焊工師傅過來。”
“到時候咱們就在你們五運維修車間,現場改裝,儘快投入使用。”
“好,就這麼辦。”張廣福一拍大腿,豪氣干雲,“鋼板我們來負責。”
他看向主抓後勤工作的李國棟。
李國棟不負重託,說道:“咱倉庫裡還有點庫存的q235薄板,這是一種普通碳素結構鋼,厚度是3個厚,夠不夠?”
“不夠的話我去兄弟單位借,或者找物資局批條子,反正這事肯定沒問題。”
“另外司機、車輛馬上可以集合,維修車間隨時能進車,到時候咱們全力配合改裝工作。”
這次可是正兒八經的改裝了。
當天下午錢進沒去除雪,而是一起到了五運公司維修車間裡。
這座空置的車間一改往日的冷清,變得熱火朝天。
巨大的車間門敞開著,寒風裹挾著大院裡的積雪往裡灌,但車間裡一點不冷,它中央均勻擺放了四個大號焦炭爐子。
此時張廣福毫不吝嗇,將四個爐子全給燃燒上了。
今天風大,方便了火爐裡火焰燃燒。
只見伸出外面的煙囪‘呼通呼通’的冒著灰黑的濃煙,讓火爐能始終散發出灼人的熱浪,驅散了維修車間裡的嚴寒。
車間裡人聲鼎沸。
五運公司能動的七輛“躍進”nj130一字排開,車頭對著車間大門。
維修處的幾個老師傅帶著徒弟,正忙著拆卸車頭保險槓,清理連線部位的油汙和鏽跡。
隨後,新東方機械廠派來的支援小隊已經抵達。
帶隊的是廠裡技術科副科長、八級焊工劉滿富,他這個八級焊工是當下最高等級了,絕對的好技術。
但他年紀不大,還不到五十歲,長的身材敦實,滿臉絡腮鬍子,倒是符合人們印象裡對於老技工師傅的形象認知。
他身後跟著幾個年輕力壯的徒弟,帶來了沉重的電焊機、氧氣瓶和乙炔氣瓶,還拎來了個工具箱,開啟一看,裡面裝著焊把、焊條、面罩、榔頭、鋼尺、石筆等工具。
傢伙什很齊全。
這跟上午錢進他們改裝工作完全不是一回事。
相比之下,突擊隊那邊就是野狐禪,人家才是正兒八經的正規軍。
“錢主任好、張經理好。”劉滿富嗓門洪亮,帶著濃重的東北口音,“俺幾個接到趙廠長電話,就馬不停蹄趕來了。活兒在哪?圖紙呢?”
“劉科長來了?辛苦辛苦!”錢進和張廣福連忙迎上去。
劉滿富豪爽一笑,說:“在你們面前我哪敢自稱什麼‘長’?你們叫我綽號吧,俺那幾個弟兄都叫俺劉大錘。”
錢進笑道:“劉大錘?這名字聽著就跟工人階級相配。”
劉滿富咧嘴笑:“誰說不是呢?錢主任您給圖紙吧,趙廠長說今天這個活很著急,俺馬上就下手。”
錢進尷尬的說:“圖紙?沒有圖紙。”
他指著旁邊那輛已經改裝好破雪犁的躍進車:“就照著那個楔子的樣子做,但是這次要用鋼板,要做的結實耐用。”
劉大錘走到那輛木犁車前仔細研究起來。
錢進靠近,蹲在旁邊把自己的設想一一講解給對方聽。
木質破雪犁和鐵質的不一樣。
他在商城找除雪車看過一些資料,很多關於破雪犁的情況無法用在木頭上,如今開建鐵質破雪犁了,這些設計就能用上了。
劉大錘聽的連連點頭。
最後他圍著那個巨大的木楔子轉了兩圈,又用手敲了敲銜接處說:“錢主任,我聽明白也看明白了,你要做的這個東西叫破雪犁。”
“嗯,這木頭傢伙想法不錯,就是不經造,接下來看俺們的吧!”
“我從小到大在東北長大,除雪的傢伙什,我多少有數。”
他轉身對一個徒弟喊道:“二嘎子,量尺寸,你來畫放樣圖。小三兒啊,你準備氣割槍,來,咱倆開料!”
“好嘞,師傅。”兩個徒弟立刻行動起來。
另外兩個工人則開始配合的準備工具。
二嘎子大名叫李強,他拿出鋼捲尺和石筆,麻利地測量木楔子的長、寬、高、角度,特別是那個關鍵的破雪刃角度和斜面長度。
他一邊量,一邊在隨身攜帶的繪圖板上飛快地記錄、計算,然後在一塊平整的水泥地上,用石筆勾畫出1:1的放樣圖。
這作風夠粗獷,這能力也夠強。
綽號小三兒的王建軍則熟練地連線好氧氣乙炔氣割槍的管路,他調整好壓力,點燃割炬,藍色的火焰頓時發出“呼呼”的嘯叫聲。
“鋼板呢?”劉大錘問。
“在這,劉科長。”五運的材料員趕緊招呼人抬過來幾張大尺寸的4mm厚鋼板。
劉大錘上手試了試,點點頭:“好東西,q245普通碳素結構鋼啊,用這個除雪有點大材小用了。”
“為全市人民做貢獻嘛,不分大材還是小料。”李國棟立馬笑道。
這些鋼板確實是好東西,錢進這種外行人也能看出來。
它表面帶著一層薄薄的氧化皮和防鏽油,放在爐子邊,在火光照耀中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劉大錘看了看放樣圖,又看了看鋼板,拿起石筆,直接在鋼板上“唰唰唰”地畫起切割線來。
他手法嫻熟,線條精準流暢,完全不需要模板。
錢進看了以後豎起大拇指:“八級焊工,牛!”
畫好一塊地方,劉大錘就指揮小三兒說道:“這裡,切吧。”
他又對旁邊的錢進等人說:“各位領導各位同志,咱們往後退退吧?”
“都說水火無情,我們這個高壓氧氣吹出來的乙炔火,那更是絕情啊。”
小三兒戴上深色墨鏡,端起沉重的氣割槍,對準石筆線開動。
只聽“噗”的一聲,高壓氧氣吹開熔融金屬,熾熱的火焰瞬間將鋼板切開。
藍色的火焰在鋼板上游走,發出刺耳的“嘶嘶”聲,熔融的鐵水如同岩漿般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濺起朵朵火花,瞬間凝固成黑色的鐵豆子。
錢進看的咋舌。
就在小三兒的操作中,一塊塊形狀各異的鋼板被切割下來:
有作為底座的平板,有構成斜面的梯形板,有用於加強的筋板……
“來,上平臺,準備組隊。”劉大錘指揮著另外兩個工人開始搬運。
兩個工人戴上厚實的手套,將切割好的鋼板抬到車間中央用厚鋼板搭成的簡易焊接平臺上。
真正的技術活開始了。
劉大錘親自操刀。
“同志們別往我這裡看啊,再好奇的等我說行了你們再轉過來,否則會瞎了眼的。”他戴上厚重的焊工帽,拿起焊把,夾好焊條又接通電源。
焊條接觸鋼板邊緣的瞬間,“滋啦”一聲刺耳的爆鳴響起。
錢進背過身去,但眼角餘光能看到耀眼的電弧光瞬間亮起。
焊條在劉大錘手中穩如磐石,沿著鋼板接縫均勻移動。
熔融的焊條金屬和母材熔合在一起,發出“噼啪”的爆裂聲,形成一道均勻的魚鱗狀的焊縫。
焊渣如同爆米花般不斷崩落。
劉大錘一邊自己操作一邊招呼徒弟上來幹活:“二嘎子,這邊點住。小三兒,你榔頭呢?你也知道在你手裡啊?愣著幹錘子呢,上來敲渣!”
二嘎子用點焊槍輔助固定,將需要組對的鋼板臨時點焊固定住。
小三兒則拿著榔頭,等師傅焊完一段,就趕緊敲掉焊縫上覆蓋的黑色焊渣,露出底下銀亮的焊縫金屬。
車間裡,電焊的“滋啦”聲、氣割的“嘶嘶”聲、榔頭敲擊的“噹噹”聲、劉大錘的吆喝聲,諸多聲音交織在一起。
空氣中瀰漫著一些說不上是什麼味道的混合氣味,有些嗆人,不過還好,張廣福也算是從一線升起來的領導,有焊接作業經驗,一直開著車間廠區大門往裡吹風。
陳壽江開走了小貨車繼續去除雪。
李國棟招呼錢進:“先去辦公室喝一杯茶吧,這活沒那麼快。”
錢進擺擺手:“不用了,在外面等等吧。”
他們在門口抄著手聊天,過了一陣響起劉大錘的聲音:“成了!”
錢進急忙回頭看去。
之前的鐵板,此時變成了一個堅固的整體——是一具閃爍著寒光的鋼鐵犁鏵。
這就是產業工人的力量!
這就是工業的力量!
“錢主任張經理,你們看看俺這焊縫,怎麼樣啊?”劉大錘掀起焊帽,指著焊縫滿臉得意。
二嘎子怕他們看不懂,特意給講解一下:“這叫魚鱗焊,焊縫飽滿均勻、咬合深,老結實了,說實話,這比剛才那木頭傢伙強百倍!”
劉大錘不滿:“嗨,二嘎子你說啥呢,人家用木頭幹出咱焊工的活,那才是真本事,那才叫有智慧。”
錢進上去近距離檢視這鐵傢伙,讚歎道:“大錘師傅你也甭謙虛了,你們這個確實好,李強同志說的沒錯,這鐵傢伙是比我們木頭傢伙結實百倍。”
“對,這東西太好了,劉師傅手藝真棒!”張廣福配合的讚歎。
這臺破雪犁成型後通體黝黑,稜角分明,結構堅固,那尖銳的刃口被陽光照耀,閃爍出冷冽的寒光!
之前的木犁在人家面前,就像是鳥槍擺放在大炮面前。
大傢伙一起上手把它抬到了車頭前比劃了一下。
錢進找了個合適高度,準備讓劉大錘將它焊接到車頭。
專業就是專業。
劉大錘搖搖頭:“焊上去容易拆下來難,這些卡車以後還得上路跑運輸,總不能時時刻刻帶著這麼個大撞角。”
“別直接焊上去,我在車體角鋼上鑽幾個洞,咱把它給栓上去,反正是剷雪而已,用不著多結實。”
張廣福一聽樂的眯起眼睛來:“好,好,大錘師傅真是麻煩你了啊。”
劉大錘隨意的說:“嗨,應該的事。”
他又是一陣忙活,然後維修工人們合力將這沉重的鋼犁抬起來,對準一輛“躍進”130的車頭,再用大號螺栓穿過預先在鋼犁底座和車體角鋼上鑽好的孔洞,配合巨大的墊片和螺母給上了起來。
五運的維修工人找來加力扳手,將大螺栓給“嘎吱嘎吱”的擰緊了。
最後劉大錘抬腳使勁蹬了一下子。
破雪犁紋絲不動。
他滿意的咧嘴笑:“沒毛病了,我保證萬無一失。”
“出去試試吧?”李國棟期待的說。
錢進上午看過木犁工作的場景,他一看就知道,這鋼鐵破雪犁沒問題,肯定好使。
但實踐才是檢驗一切的標準。
司機跳上駕駛室發動引擎,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掛著嶄新鋼犁的躍進130緩緩駛出維修車間,開到了外面依舊被厚厚積雪覆蓋的街道。
鋼犁的尖端,如同戰艦的撞角般穩穩地抵近雪層。
掛檔。
給油。
引擎發出低沉的咆哮。
雪層對這種鐵傢伙來說太小兒科了,路上厚實的積雪迅速被衝開,順著光滑的鋼製斜面向道路兩側猛烈地拋灑。
這破雪的效率、力度和乾脆程度,比木犁強大太多了!
車子開過去,馬路上只剩下一層很薄的雪,李國棟招呼清潔工上去打掃,清潔工一掃就給掃乾淨了。
錢進帶頭鼓掌:
“好,這個機器太好了。”
“鋼的就是比木的強啊。”
“這力道!這速度!全市積雪處理工作好辦了,至少得提前好幾天解決!
有了第一輛的成功經驗,後續的改裝速度大大加快。
劉大錘和他的徒弟們越幹越熟練。
但第二個破雪犁剛開始生產,材料員就趕緊跑過來做報告:“張經理、李副經理,咱儲備的鋼板不夠了啊。”
錢進下意識說:“不至於吧?剛才我還跟著李副經理去看過,你們倉庫裡的鋼板很多啊,怎麼這麼快就用光了?這東西耗料沒那麼嚴重吧?”
材料員解釋說:“不是已經用光了,是我剛才根據第一個破雪犁所用的鋼材做了估算,還要再做七個犁頭的話,那3個厚的板子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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