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數學的問題,這是人心的問題。司命的臉上露出一絲猶豫,手指在桌面敲擊著籌碼,彷彿在做極限計算,他的表情一絲不苟,額角甚至滲出一滴汗珠——如果有心理學家在場,恐怕會毫不猶豫地認為他正在深度思考。
但事實上,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這一手,必須梭哈。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大叔,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終於計算出了一個必勝的答案。
——“all in。”
籌碼堆成了一座小山。
大叔愣住了。
他玩了一整夜,只見過司命梭哈兩次,每一次,都是數學意義上幾乎100%勝率的牌。
而這一次,是第三次。
大叔的額角開始滲出冷汗。
他彷彿看到司命手裡的牌,一張99.99%勝率的無敵之牌。
——他敢賭嗎?敢賭這0.01%的可能性嗎?
可如果不賭呢?
他今晚已經押上了太多,如果現在棄牌,他也輸得一無所有。
他已經賭了一整夜。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運氣——從最開始的低籌碼座位,一路攀升,戰勝了無數賭徒,他的口袋曾經滿是沉甸甸的籌碼。他本以為自己終於翻身的機會來了,他終於可以還清債務,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手中的千面者之卡。
那是一張詭異的卡牌,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得到它的,只記得當他第一次握住它時,耳邊響起了一道奇怪的低語——那是誘惑、蠱惑、無法抗拒的聲音。
“你是被命運選中的人。”
“去吧,贏取屬於你的財富。”
起初,他是懷疑的。但隨後,他的運氣開始好轉,每一次下注,每一場對局,他都能險勝。即便是最危急的時刻,牌桌也似乎在朝著有利於他的方向發展。
然而……
這一切,在那個賭徒——司命坐到他面前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黑衣的債主們靜靜地站在賭廳的角落裡,目光冰冷無情,彷彿下一秒就能收走他的性命。
進退維谷。
大叔的手在顫抖。
他下意識地看向角落的兩個黑衣人,試圖從他們的眼神裡找出一絲寬恕。
可債主的眼光,向來只有一件事——他們不關心命運,他們只關心債務。
賭,或者死。
大叔的目光絕望地望向司命,像是乞求一般。
司命嘴角一挑,似乎才想起什麼,從桌上拿起一枚黑色籌碼,輕輕地在手中把玩,然後用食指一推,黑色籌碼滾到了大叔的面前。
——“哦,對了,還有這一枚,別忘了。”
啪嗒。
這一聲落地的輕響,像是一道徹底壓垮大叔心理防線的驚雷。
「棄牌吧。」
千面者的低語在他耳畔迴盪。
「你已經贏了很多,不是嗎?沒必要和他賭這最後一把。」
「如果你繼續賭,你會輸得一無所有……你看,你的勝率再高,也無法戰勝一個完全不合理的瘋子。」
「不如放棄吧?換一桌,換個更簡單的遊戲,比如——那邊的老虎機?」
大叔的呼吸猛地一滯,眼角餘光掃向賭場的一角,那裡有一個正在閃爍著耀眼光芒的老虎機,旁邊圍著歡呼雀躍的賭徒。
——“或許,我的運氣已經用光了……”——“或許,這一把,我真的會輸?”——“或許,我該去別的地方試試運氣?”
他的意識開始搖擺,而千面者的低語愈發誘惑:
“你不適合牌局,你適合更簡單的遊戲。”
“別和他賭,你會輸。”
——“可是……”大叔的內心還在抗爭。
但就在此時,幻象浮現了。
他看見自己梭哈的瞬間,司命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屑的笑,輕輕地攤開手中的牌——
他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甚至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而在這一刻,那些賭場裡的黑衣人們站了起來,走向他。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一把森冷的匕首按在他手腕上,狠狠一劃——
噗嗤!
他的手掌被削斷,鮮血噴灑在賭桌上,恐懼在他體內瘋狂滋生。
他看見自己被黑衣人按在賭桌上,他們獰笑著,嘲弄著,鋒利的刀刃切開他的皮肉,而他,已經沒有反抗的資格。
他的妻兒站在街頭,衣衫襤褸,飢腸轆轆地乞討。
他們的家被抵押,他們的一切都被奪走,他的女兒看著他,眼裡沒有了曾經的尊敬,而是憎恨。
——“爸爸,你怎麼把我們害成這樣?”
他想開口解釋,可是他的喉嚨已經被切開,他的血液灑滿地板。
恐懼,瘋狂地將他吞噬。
這一刻,他徹底崩潰了,喉嚨發出微弱的喘息聲,臉色煞白,像是徹底看見了自己無力改變的結局。
現實中,他猛地倒吸一口氣,瞳孔猛然收縮,整個人冷汗直流。
——“那只是幻覺!”
他心中瘋狂吶喊。
但他的理智已經無法阻止他做出決定。
他的手顫抖地收了回來,身體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棄牌。”
這兩個字從他的口中溢位,帶著徹骨的恐懼。
他放棄了。
他放棄了命運的眷顧,放棄了他最後的希望。
他,不敢賭了。
賭桌上的籌碼被收走,司命的手指摩挲著那枚黑籌碼,如同把玩一場完美的欺騙。
而大叔,跌跌撞撞地起身,彷彿整個人的靈魂都被剝離了一樣。
他手裡緊緊握著最後的籌碼,他喃喃自語鼓勵著自己還有一絲希望,只要離開這個噩夢一般的賭桌,或許還能苟延殘喘。
他緩慢地走向老虎機,人群無視了他的離去,光影在他背上投下孤寂的陰影。
他幾乎失去了一切。
當他經過司命身旁時,他的腳步微微停頓。
——“不的底牌嗎?”
司命低語,語氣如同在對他人施下最後的詛咒。
大叔沒有回頭,但他的肩膀在顫抖。
——“很可惜,那是一手雜牌。”
“如果你跟了,你就贏了。”
轟——
這一句話,像是一把狠狠刺入大叔靈魂的匕首。
大叔的雙腿失去力量,幾乎踉蹌著扶住桌角,他瞪大雙眼,似乎在努力看清司命的臉。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
這一切,根本就不是機率的問題。
——是他自己輸了。是他自己,被司命玩弄在手心裡,放棄了命運,放棄了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他嘴唇顫抖,像是想要說什麼,可最終,他只是緩緩地從懷裡摸出一張奇怪的卡牌,伸手遞給司命。
他的聲音微弱,彷彿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真實與謊言……它的真名是——編織命運的千面者……”
司命眯起眼,接過卡牌。
而大叔,就這麼消失在人海之中。
賭場的喧囂仍然在繼續,骰子在空中翻轉,籌碼落地,荷官的聲音如同吟誦命運之詩。
司命站在櫃檯前,準備兌換籌碼。
但就在這時,賭場的另一端,傳來了一陣騷動。
“出事了!”
“天啊,他怎麼會這樣?!”
司命轉頭望去,只見人群圍繞著一臺名為「命運女神」的老虎機。
那個大叔倒在老虎機前,他的嘴巴張大,雙眼圓睜,表情凝固在一種極致的痛苦與懊悔之中。
——他死了。
但最詭異的是,他的身體像是被瞬間抽乾,只剩下一層鬆垮的人皮,猶如一個被放空了氣的皮囊,軟趴趴地癱在地上。
那臺老虎機的螢幕上,最後的畫面定格在三個命運女神的圖示,閃爍著鮮紅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