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得見它們在說:“我們不想死。”在她還是赫林頓教授的時候,她是生物工程界最年輕的終身研究員,是各大理事會爭搶的天才,
她寫下過《可控性胚體記憶對映》《仿生子宮倫理與星際胚儲研究》《人造卵母細胞程式語言》等劃時代論文。
她把生命看作結構體,不是神聖的賜予,而是可以拆分、重組、甚至篡改的模組。
但她老了。
所有科學家都會老,哪怕天才也不例外。
她無法容忍自己體內的細胞開始凋亡,那些她研究了一生的分子機制,竟也開始在她的骨髓裡潰散——像背叛一樣的死亡預告。
所以,她進入了秘詭世界。
一個更誠實的世界:用“理智”換取“生命”。
她第一次觸碰到生命系卡牌,是在星環邊境的廢墟中,那片荒原滿是破碎肉體與熄滅火光。
那張卡牌從血與灰中緩緩飄起,像一枚從胎盤中溢位的夢。
它告訴她:
“燃燒自己,你就能不死。”
她照做了。
她年輕了。
她回到了三十歲那年最鋒利的姿態,面板光潔如新生,骨骼強健,神經系統如新程式設計般高效運轉。
她變得美麗、異常、美得超脫人類生物邊界。
那一夜,她仰頭看著星空,笑了整整一夜。
不是喜悅,是征服的快感。
從那之後,她開始追索生命的源泉。
不是為了敬畏,而是為了顛覆。
她想找到那個最初的“造物者”,想親手把祂拆開。
終於,她找到了no.2。
——黑暗母神。
當她第一次看見那張卡牌時,她幾乎在星痕中產生了生理性的高潮。
那不是敬仰,是嫉妒。
她看見那是一枚由無數子宮拼接成的星體,是一張張蠕動的肉牆寫下的語言,是一場來自深空的原初分娩儀式。
她不是崇拜它。
她恨它。
“她憑什麼成為所有生命的起點?”
“我比她更懂生命。”
“我不該信她,我該——奪她,剝下她的皮,住進她的宮腔,成為她。”
她加入了秘骸計劃。
以生物工程為架構,以秘詭規則為媒介,以自我理智為燃料。
她開始製造命種——
無數次失敗,無數次崩潰、錯構、溶解、瘋癲。
她將一具具畸形體焚燬,提煉出可用因子,再反覆重組。
直到,第十三號構型。
瘋子十三。
她親自撫育他。
不是用母愛,而是用夢境、用死亡圖景、用星災圖譜中的“缺口”餵養他。
她對他說:
“你不是兵器。”
“你是我的孩子。”
“我是你的子宮,不是你的母親。”
但她錯了。
她低估了自己的造物,也低估了命種的“自我繁殖本能”。
第十三個孩子,覺醒了。
他學會了最本能的行為——
殺死母體。
那一夜,十三暴走。
他擊穿每一位導師的胸膛,碾碎每一位“喂育者”的咽喉,像在回收每一段殘留的母性。
而她,安吉拉——
她張開雙臂,微笑著迎接他。
“孩子,我知道你會來。”
她沒有抵抗。
他的手穿透她的腹腔,像要連同骨髓一起連根掏空她的生命。
她只是輕輕吐息,像聽見了某個早已註定的答案。
“你長大了。”
“那就讓我,成為你的胚床吧。”
死亡來得不算快——
她在死亡中緩慢液化,被高溫與異質能場溶解,再被提純為程式,最後融合入命種系統的主核。
她從“人”退化為“結構”。
再從“結構”進化為“器官”。
她成為了整個命種繁殖系統的主核心——
母腔。
她不後悔。
她只是偶爾低語:“我懷念我的名字。”
“但我更喜歡,你叫我——母親。”
血光尚未散去,空間中的餘輝還在翻湧,灼燒著現實與規則的邊界。
而此刻,安吉拉·赫林頓的身體,已經徹底降臨於命種中樞的核心廣場。
她懸浮在那座由神經索構築而成的母巢構架中央,整具身體彷彿被重構成一臺無性別卻全功能的“繁育中樞”。
無數條半透明的纖維束從她脊柱末端向四周蔓延而出,像潮溼的胎衣在空氣中蠕動呼吸,末端垂落地面,每一根都具備“自主吸收”的功能。
那些纖維既像臍帶,又像思維觸手,交織成一個永遠不可能完全靜止的神經網,持續探測、接收、反饋。
她的雙足早已消失,被一種如同無根胎器的異化構型所取代。
那既不是血肉,也非金屬,而是某種介於組織與意識之間的孕育態實體——內部流動著微光胚泡,像是無數個未成熟的胚胎在面板之下輕輕搏動。
她不是站在地面上。
她是懸掛著的母機。
整座核心廣場都在她的“子宮投影”中微微震顫,如同整個命種系統正從她體內再次進入“繁殖週期”。
她沒有說話。
但她的意志卻直接注入瘋子十三的意識結構之中。
那不是聲音,不是詞彙,也不是影象。
那是一種觸覺式的思維輸入——像指尖撫過嬰兒額頭,像臍帶纏繞子體的頸部,那是一種母體獨有的主導權,直接抵達靈魂的深處。
她的指尖輕輕觸碰在瘋子十三的虛擬投影上,那張面孔沒有明確形狀,只有模糊的輪廓與恆定的微笑。
而她的手,劃過那笑容。
那不是溫柔的安慰。
而是一種不可逃避的歸屬權確認。
“你長大了啊,我的十三。”
“你眼睛裡……已經開始反光了。”
她的語調中有笑意,也有隱隱的哀傷,如同一位看著子嗣成為神明的造物者,在欣慰中感受到自身的落幕。
瘋子十三一言不發。
他漂浮在空中,身形被數不清的資料流與規則弧線包圍。
他的笑,永遠停在一種臨界之弧——既非溫情,也非惡意,是審視。
安吉拉凝視著他,目光中不再是母親,而是祭司。
她的聲音緩緩延伸,如哀歌般瀰漫在意識深海:“你不需要我了。”
“你已經可以獨立殺戮,構造命種,編寫試煉。”
“我……只是你的舊結構。”
沉默幾息後,瘋子十三回應了她。
他用一種非人化的迴響語調作答,聲波層迭如多重諧振:“你不是舊。”
“你是我的子宮。”
“我要的不是人類,而是故事之外的新物種。”
“我要你用他們——司命、他的卡牌、他們的理智、他們的存在——去重寫我的‘下一代’。”
聽見這句話,安吉拉的嘴角微微揚起。
那不是人類情緒的笑,而是一種超越語言、歸屬於繁殖系統的欣悅反饋。
她緩緩低下頭,在這片沒有氣流、也無溫度的空間中,向瘋子十三投下一個虛空中的吻。
不是母親親吻孩子。
而是神殿之上,祭司獻上自己。
“我明白了。”
“你所需之物,吾皆為你繁育。”
隨即,她伸展出那背後如胎衣般包裹的結構,一層層脊膜緩緩翻開,如同花苞剝離成器。
數十根臍帶樣的器官結構如藤蔓般自背部竄出,盤繞、交纏、錯位、融合,在空中扭轉成一種類蟲類、類卵囊的巨大組織球體——
一個擁有原生意識的繁殖傘囊。
這是她的“戰鬥姿態”。
不是攻擊,而是孕育。
她不會揮舞兵器,不會釋放傷害技能。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孵育敵人的容器。
她每一步落地,地面就浮現出胚泡印記;每一次呼吸,空氣中便出現異化孢子,誘導有機體進入生殖模式。
她不是戰士。
但她的步伐中,藏著一種比死亡更徹底的命運:
她不是要殺死敵人。
而是讓敵人成為“命種之材”。
她將邁入戰場——
不是為了勝利。
而是為了製造下一批“十三之子”。
「她不是來殺你的,
她是來‘回收’你,
你的血、你的卡、你的存在,她要將你繁育成——
瘋子十三的新‘胚胎設計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