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歸來的人都曾離去,不是所有活著的人都還完整。
命運不辨生死,
唯有黎明,能照出誰在堅持,誰已被忘。」
司命坐在一塊半倒的殘骸上,身下是冷卻不久的焦土與碎裂金屬,身後是一片還未恢復電力的廢墟廠區。
扭曲的鋼骨像某種死去的猛獸骨骼橫陳於地,陽光從其斷裂處斜斜灑下,碎光如線,在他臉上織出一道道斑駁的光紋。
他沉默地看著遠處,眼神沒有焦點,像是剛從一場漫長而深淵般的夢境中醒來。
身後,那座灰白封閉的【空無迴廊】領域仍未徹底消散。
伊洛斯提亞的領域邊界宛如鏡面般沉沉矗立,彷彿將所有他在裡面經歷的幻覺、拷問與剝離都留在了另一側。
它安靜得近乎冰冷,像一座沉默的神廟,剛剛完成了一場神不再回應的自祭。
赫爾曼懶洋洋地坐在他旁邊,背靠一塊未倒的金屬桁架,手裡拿著一片半焦乾糧,嘴裡咬了一口,邊嚼邊說:
“你看起來,好像剛跟命運摔了一跤。”
司命抬手揉了揉眉心,聲音低沉:“不瞞你說……確實挺像。”
“你回來那一瞬,臉上的表情就像剛背了一整部劇本的臺詞。”
赫爾曼半眯著眼,“而且還忘了自己是哪一章的主角。”
“我早就不確定自己是誰了。”司命聳聳肩,語氣裡帶著一絲自嘲的輕鬆,
“只不過這次……連伊洛斯提亞也開始質疑我了。”
赫爾曼笑出聲,喉間帶著點沙啞:“歡迎加入‘被卡牌懷疑人生的俱樂部’。我記得我們這兒還缺個會寫自己臺詞的。”
司命沒接話,只是笑了笑,低頭看了眼自己左手腕上浮現出的星圖。
第十顆星靜靜燃著,不像別的星那樣閃爍,而是如一顆封存的冰燈,冷光穩重,隱有重量。
“說起來……”司命望向空無迴廊外那片安靜得有些詭異的營地,眉頭微挑,“其他人呢?怎麼只剩你一個?”
赫爾曼咬斷乾糧的一角,語氣隨意得像是在說天氣:“昨晚你一頭扎進那場神的面試之後,瘋子十三當然沒閒著。”
“第五夜開局,系統照常下場,維拉帶著其他人繼續遊戲了。”
他說得彷彿那只是一場例行公事,彷彿他們只是被調去加班的職員,而不是被迫投入生死邊緣的玩家。
司命眉心動了動,抬手輕輕拍了拍額頭,眼神無奈:
“哎……我居然差點忘了。”
“瘋子十三的遊戲,從來不等人。”
赫爾曼挑眉:“放心。他們不會有事的。”
“他們比你想象的強太多。”
就在這時,一旁原本微微仰臥的身影動了動。
是蕭漣音。
她靠在塞莉安腿側,頭枕著那隻緊閉的狐耳召喚物尾羽,整個人看起來如同被風吹散的半影。
面色依舊蒼白,唇色泛灰,但眼皮緩緩掀開,露出一線溼潤的桃花眼。
她的嘴角微彎,聲音虛弱,卻依舊帶著她一貫的銳意與調侃:“你在擔心別人?”
“算了吧,司命……你這人向來精得很。”
“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比起他們擔不擔心你,你更該擔心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司命看著她,露出一個有些疲憊卻依舊帶著溫度的笑容。
“你又在逞強。”
蕭漣音沒反駁,只是眼角笑意更深了一些。
她輕輕閉眼,呼吸淺得像狐焰的餘息。
“逞強……是命運系的標配,不是嗎?”
這句話落下,連赫爾曼都一時沉默。
陽光越發明亮。
天邊的色溫逐漸從冷藍轉為淺金,遠處的城市廢墟在光線下泛出金屬色的啞光,像被戰火洗淨後的鋼骨殘骸。
司命仰起頭,望著太陽一點點升起。
金光從鋼鐵縫隙中穿透,落在他們三人身上,也落在殘破的大地上,像是為這個傷痕累累的清晨鋪上了一層勉強的祝福。
“你在想什麼?”赫爾曼問。
他沒說調侃,也不再打趣。
司命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望著遠方,那些由系統構建出的光柱正在慢慢升起,像一道道靜默的歸程。
那是試煉完成者的歸隊引導。
第一道,升起。
第二道,亮起。
第三道……
他低聲開口,像是在對自己說:“希望能看到更多的人回來。”
“活著回來的人。”
塞莉安抱著膝蓋,縮在原地,也仰頭望向遠方。
她沒有說話,但指尖在微微收緊,彷彿在把每一個歸來的光柱都握進掌心。
陽光照在她的側臉,拂去一夜的戰慄,卻帶不走她眼底那一抹尚未平息的倔強。
風起,揚起破碎金屬邊緣的塵灰。
【空無迴廊】背後的影子,已經徹底隱入日光。
命運之門,暫且閉合。
而新的一天,才剛剛開始。
就在這寂靜中,司命耳畔忽然響起一陣若有若無的低語。
那聲音並非千面者那種帶著惡意的嘲弄夢語,而是一種更深沉、更遙遠、卻熟悉得令人心悸的呢喃——
是伊洛斯提亞的聲音。
“死亡與倖存,不過是虛妄的幻覺。”
“歸來的人,也可能早已不是原本的那一個。”
這句低語像是從無盡空洞中傳來,帶著冰冷卻理性的迴響,在司命的識海中激起一圈圈漣漪。
他眉頭一挑,隨即無聲地笑了,帶著幾分嘲諷,也摻著幾分釋然。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苦笑著低語道:“真是……越來越熱鬧了。”
而那無形的黑暗之中,又一道聲音帶著刻意的鋒芒撕開沉寂:
千面者:你以為繫結了副秘詭,就能擁有話語權了嗎?那不過是另一場愚人的遊戲罷了。
伊洛斯提亞:至少他還有話說。你呢?你的詞條,早就被時代遺忘在舊規則的塵埃中。
這場無形的爭辯如同腦內風暴,捲起紛亂思緒。司命抬手揉著眉心,眉宇間隱隱透出疲倦。
“之前只有你一個人嘰嘰喳喳就夠煩了,現在多了個話癆副本,真是腦仁疼。”
他一邊嘟囔,一邊低頭望向掌心中靜靜懸浮的卡牌,那張鐫刻著命運裂痕的卡牌彷彿回應了他的目光,緩緩亮起淡金色的輝光。
【世界系·高階·繫結秘詭】
《虛妄而空無之迴廊》
卡面之上,那棋盤般黑白交錯的迴廊緩緩浮現,一端延伸入鏡面般破碎的盡頭,另一端則在耳語殘響中逐漸消散。
微不可察的能量在卡面表層輕輕跳躍,如同在低語著某種規則之外的秘密。
一道新的銘文,正悄然顯現——
「規則三|忘名者筆跡」
司命指尖緩緩撫過那道金色銘痕,像是撫摸某個舊日誓言。
他的目光此刻清明如晨曦破曉,帶著一種久違的冷靜。
“瘋子十三啊……”他低低地說著,聲音帶著一點輕蔑,也有幾分遙遠的情感殘響,“你不是最喜歡寫劇本嗎?”
“那我就來寫一段——你絕對沒見過的故事。”
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卻明亮得幾乎不屬於這個殘破世界。
“希望這次故事寫完,你就能安心閉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覺。”
這一刻,晨光初升。
太陽的金輝穿透廢墟縫隙,在一片焦黑與殘骸之間投下溫柔卻不真實的光斑。
霧氣尚未完全消散,混合著灰塵與冷空氣的薄霧之中,一道道光柱自城市斷壁殘垣中升騰而起,閃爍著奇異的銀白色光輝。
那是規則標記喚醒的歸隊引導光柱,如天梯般自廢墟中升起,細長而堅定,最終在天空中匯聚,指向同一處殘存空間——廢棄兵工廠的廣場。
司命緩緩站起,背影被光柱拉得修長。
他靜靜凝望著遠方那些逐漸浮現的身影,彷彿能從那些腳步中聽見時間與命運的迴響。
破碎的腳步聲漸漸清晰,在混亂廢墟中迴響,就如同往昔遊戲結束的倒計時。
第一道身影踏入光柱。
是娜塔莎。
她的外套已被撕裂,衣角沾著尚未乾透的血漬,長髮因焦熱與風沙糾纏得一團糟。
她拖著一支嚴重損壞的爆裂槍械,槍身上甚至還有燒灼的痕跡。而另一隻手,卻在遠遠地揮舞著。
“喂——!”
她高聲叫著,聲音嘶啞卻帶著熟悉的張揚,“你小子居然還能休息得這麼清閒?”
司命一愣,隨後無奈地舉手回應,語氣無奈:“我也不是自願的啊。”
“哈!你當然不是。”娜塔莎走得不急,卻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地面上,像是踩碎不屈的意志,
“不過看你這副狀態不錯,我也懶得追究了。”
她抬手比了個隨意的手勢,嘴角咧開一個調皮的笑:“升星了是吧,小司命?”
司命眨了眨眼:“……小司命?”
娜塔莎得意地哼了一聲:“你都晉升十星秘詭師了,再不給你取個花名,你不得直接飛上天去啊?”
說罷,她像丟下沉重負擔般在塞莉安身邊一屁股坐下,頭一歪,直接枕上對方的肩膀。
“我今晚不管誰死誰活,”她閉上眼,聲音低了幾分,卻更真實,“老孃必須先睡一覺,不然明天又得拿腦袋去賭了。”
司命望著她倦意中的笑容,鼻尖泛紅,眼角還掛著些許塵埃與血痕,那副表情真實得讓人無法忽視。
他終於輕輕嘆了一口氣,那份緊繃的情緒在此刻緩緩鬆開。
第二批人影從光柱中走出。維拉走在最前,面無表情,肩背挺拔如塔,星圖投影在她背後緩緩旋轉,帶著淡淡金屬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