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快撤!”
警報聲響起來的一瞬間,那位沈樂母校過來的老教授,立刻揚聲呼喊。一邊喊,一邊抄起手邊的記錄冊,對學生們揮舞:
“什麼都不要拿了!放在這裡!立刻走!”
嘩啦嘩啦,學生們衝上來圍住、摻住導師,順著山坡往下跑。
那個第一次出考古現場的小師弟,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然而一個激靈之後,數他跑得最快:跑啊!
趕緊跑!師兄師姐們講過好幾遍了,碰到這種情況跑得慢了,會被鬼纏上的!反而是當地考古隊的人反應慢了些,還要特事局的人衝過去,連揮帶趕。沒辦法,資源有限,他們不像頂級大學的師生,得到過充足的培訓;
他們也不像頂級大學的師生,人脈足夠寬廣,第一次出來幹活之前,就聽到了無數考古出岔子的事情;
當然,也沒怎麼聽說特事局緊迫盯人、不停救場,有時候還拯救失敗,連教授帶學生一起進醫院的故事……
但是好在,特事局佈置的檢驗儀器足夠靈敏,這個瓷窯裡扒拉出來的“東西”,也並不兇猛。
一群人東張西望,嘀嘀咕咕,還要努力抄起一點記錄冊或者挖出來的文物,也在警報裝置響到第三遍的時候,全體撤到了警戒區之外。
完了一回頭:
“咦,張教授,你那個學生……怎麼還在上面?”
“呃……”
老教授扭頭看去,踏出一步,又縮回原處。停頓片刻,輕嘆一聲:“唉……”
算了算了,管不了了。沈樂這孩子,與其說是本校學生,不如說是特事局的人。術業有專攻,隨他去吧……
但願,但願他不要把遺蹟給弄壞了!這孩子是文物修復方向,他不是考古方向,他沒有接受過考古現場工作的完整訓練啊!
警報器響起的瞬間,沈樂就逆著人流,往靈力波動冒頭的地方狂奔。晃過一個學生,再晃過一個教授,再晃過一個學生……
一邊晃,一邊反手拉開揹包側袋,摸出一把桃木劍來。手握劍柄,熱流透入,劍脊上光華絲絲流轉,閃耀不停:
我不管你是漳水河裡的沉屍,還是窯裡被滿門抄斬的窯工。總之,你們最好懂事點兒,不要鬧騰,特別是不要纏上我校師生——
要不然,你不懂事,我就幫你懂事!【我來!我來!】小油燈在揹包裡急得亂跳:
【交給我!有多少妖魔鬼怪,我都給它們摁在地上!】
“青燈你在周圍鋪一圈電網。”沈樂輕輕吐一口氣,在心底和它溝通:“以靈力冒頭的地方為中心,一直鋪到警戒線邊上為止,所有人想要出去,都要透過電網。
——不要對人造成傷害,但是,如果有髒東西附在人身上——”
【明白!交給我!我最擅長這個了!】
小油燈答應一聲,興興頭頭地去幹活了。
沈樂循聲奔到警報器發聲的位置,就看到前幾天給他開車的那個小哥蹲在探方里,拿個手推車一樣的東西,對著瓷片掃來掃去,眉頭緊皺。
看到沈樂奔過來,整張臉上,都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沈先生,您過來看看,這個要怎麼弄?”
由特事局接手,把這些瓷片全部弄出去,淨化完了再讓考古隊進場,考古隊會不會反而不高興?
特事局幹活肯定不會像考古隊這麼精細的,大機率是讓挖掘機進場,到時候,會挖壞什麼就不好說了……
“別急,我來看一下。”沈樂向他點點頭,先把五雷桃木劍塞到他手裡,嘀咕了一句“借你防身”。
然後,腳步如風,往外飛奔,開始一片一片,撿起那些帶著字的碎瓷:
元,元,元……
鎮……
鎖……
泉……
“元坦,元斌,元孝友,元暉業,元弼,元韶……”
“鎮陰兵,鎖黃泉……”
“這些鎮魂俑,是國師令我們燒造的,是為了鎮住漳河下的屍骸!!!”
瓷塔的記憶快速浮起。在記憶中聽到的,陸家窯主的嘶吼,又一次在耳邊迴盪,夾雜著鋼刀揮下的風聲,和頸血噴出的腥味……
“你們是誰……”
他單膝跪在瓷堆面前,跪在埋藏著瓷片的土層面前,一隻手按住一片碎瓷。熱流激盪,向碎瓷下面湧去,湧入泥土,湧進瓷片:“你們不肯停歇、不肯散去的執念,是屬於誰的……”
“你們還在恨嗎……在恨什麼……”
“世易時移,已經過去一千多年了,你們的仇人,也都已經死了,大機率死得很慘……你們的恨意,可以放下了……”
他喃喃唸誦著,不停嘗試把自己的心念,和熱流一起釋放出去,與這些瓷片當中,激盪不息的陰晦力量溝通。
一遍,兩遍,三遍,等來等去,只等到了一股旋風平地而起,裹挾著地面的泥土沙塵,越旋越高,越旋越高:“這……”
沈樂不太確定地望向特事局小哥。這種情況怎麼處理?直接動手打嗎?倒不是不行,只不過,它們也是些可憐人……能溝通,能超度,還是先超度一下?特事局小哥也茫然地看著他。你是專家啊!你接手了啊!
你來問我?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沈樂嘆一口氣,雙手再次按上地面。這一回,泥土在他手下溫柔地湧動,把內中埋藏的東西,一批一批吐露出來:先是大大小小的瓷片,有頂部,有底座,有邊緣。
有近乎圓潤,看著略似球形的瓷片,有凹凸不平,頗有點厚重的瓷塊。沈樂甚至從裡面,撿出了像是鼻子、眼睛、耳朵的碎塊……
“是人形?”
特事局小哥蹲下來跟著看,伸手撥弄一下,又火燙似的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