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傢伙就上,這和李秋波對羅浩的“刻板認知”有著巨大的差異。
這種矛盾的特質在他身上奇妙地融合,既有著超越年齡的老成,又保留著年輕人特有的銳氣。
李秋波望著窗外的暮色,忽然覺得或許正是這種特質,讓羅浩在醫療界這個錯綜複雜的江湖裡,走出了一條與眾不同的路。希望小羅教授能安穩過去,千萬別和那面鬧崩。
就算是鬧崩,也別崩自己一身血才是。
門被推開,林語鳴走回來。
“那面有什麼處置?”李秋波問。
“沒什麼特殊的,小螺號給患者上了雙重血漿置換,看情況。”
林語鳴欲言又止。
李秋波笑了笑。
這臺雙重血漿置換機是三四年前醫院斥資購入的,可剛到位就趕上醫保政策調整,導致臨床應用受限。
再加上操作技術要求較高——不僅需要嫻熟的血管穿刺技巧,整套流程也比普通血濾複雜得多,院裡真正掌握這項技術的醫生幾乎為零。
久而久之,這臺價值不菲的裝置只能閒置在角落蒙塵。
偶爾有護士經過,擦拭時發出的金屬碰撞聲,彷彿在訴說著被時代洪流淹沒的無奈。
“語鳴啊,坐。別總是想著所有買回來的機器都要用,你看咱有儲備,從省城回來個專家,這不就用上了麼。”李秋波勸到。
“害,我就是覺得浪費。”
“這種思想要不得。”李秋波很堅定的說道,“疫情的時候,醫大的幾個ecmo小組全省跑,為啥?還不是有些地方只有機器沒有會操作的人麼。”
“結果呢,有ecmo的醫院能多救幾個患者,至於技術,你覺得咱們這種基層醫院需要做什麼內容?還不是最基本的醫療。”
林語鳴對李秋波的說法並不完全認同,卻也無可奈何。
掌握雙重血漿置換技術的醫生,若在職務晉升中失利,往往立馬辭職南下——這種現狀確實令人扼腕。
南方優渥的待遇像塊磁石,東蓮礦總這座小廟終究留不住真佛。
面對人才流失的困局,除了嘆息還能說什麼?
窗外的暮色漸沉,將辦公室籠罩在一片暗藍之中。
“雙層血漿置換,小羅教授這是把腦死亡的患者當成藥物中毒來治。語鳴,你說說你的想法。”
“秋波院長,我搞不懂。”林語鳴搖頭,“真搞不懂,按說再怎麼走雙層血漿置換都不行,但我看小螺號的表情很放鬆,正在跟小孟聊天呢。”
“聊天?!”
一提這個,李秋波頓時來了精神。
醫療圈那些不成文的規矩,利益鏈條的層層盤剝,哪個不是直指人性最陰暗處?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些年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光是想想就心力交瘁。
反倒是羅教授搗鼓的那些新專案,讓老院長眼前一亮。
那些充滿想象力的技術革新,比勾心鬥角的權謀遊戲有意思多了。陽光透過百葉窗,將李秋波突然煥發神采的面容分割成明暗相間的條紋。
“聊什麼呢。”
“小螺號在和ai機器說以後遇到類似的情況,一定要第一時間報警,這次ai機器人做的不錯,但時間上稍微晚了一點,讓局面變得複雜。”
“複雜麼?只是複雜麼?”李秋波陷入沉思。
他和林語鳴隨便閒聊,聊到沒什麼話說了,兩人各自翻著手機刷短影片。
李秋波刷著大長腿,林語鳴手機裡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在講資治通鑑之前,我們來看看大背景,春秋時期第一強國晉國的一些事兒。
有關於春秋戰國的分界點,有幾個標誌性事件,比如說三家分晉,比如說周天子蓋章認證了趙魏韓三家為諸侯,比如說田氏代齊。
但我們要講的是資治通鑑,所以用三家分晉為分界點。
晉國的歷史,從君無戲言一直到重耳被活埋……】
重耳被活埋?林語鳴在聽什麼?
李秋波怔了一下,他記得前幾年還有個古裝劇講的就是重耳。
“語鳴,你聽什麼呢。”李秋波問。
“一個up主講資治通鑑,更新了十幾集,我都聽爛了,也沒什麼事兒,就從頭再聽一遍。”
“重耳被活埋?”
“呃,是啊,好像真有這麼回事。up主剛更新的時候被罵懵了,不過他也不看評論,該咋講咋講。說到後來,我買了一套資治通鑑看,覺得他講的要比馮唐好。”
“哦?哪個up主?”
“門下走狗。”
“哈哈哈哈。”李秋波被這個名字給逗笑了,也開始聽那個up講資治通鑑。
“咚咚咚~”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敲門。
icu主任推門進來。
“秋波院長,省裡專家來配型了,好像對小羅有點不滿。”
“我去看看。”林語鳴道。
李秋波正聽的入神,有些不悅,但也站起來,“我也去看看。”
???
林語鳴一愣,李秋波剛剛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明顯是不想趟這趟渾水,怎麼這麼快就改主意了?
“走,去看一眼。”李秋波又說了一遍。
林語鳴來不及問,和李秋波以及icu主任來到病房。
單間裡,雙層血漿置換的機器發出輕微的嗡名聲。
“羅教授,患者已經腦死亡了,您這是在做什麼!”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有些惱怒的低聲斥道。
“害,腦死亡只是臨時診斷,沒自主呼吸而已。”羅浩微笑,口罩上的眼睛彎成了一輪彎月。
“沒自主呼吸!患者有過呼吸迴圈驟停!這還不夠麼!!您非要搶救,搞不懂是什麼意思。”
“小孟,你說。”羅浩招呼“小孟”。
“患者昏倒後還有呼吸,當時患者家屬撥打120急救電話,12分後120急救車趕來,患者上急救車後3分鐘出現呼吸迴圈驟停。”
“當時隨車的120急救醫生予以患者胸外按壓、氣管插管輔助通氣。
胸外按壓持續了十多分鐘不間斷,這最大程度保障了病人的氧供,並沒有完全中斷血流。
如果病人是在家裡、院外發生心跳驟停,又沒有人能現場給予心肺復甦,超過4-6分鐘,大腦就會發生不可逆的死亡。
但綜合患者病史考慮,腦死亡的可能性有,但是不大。”
“小孟”低聲陳述,語氣堅定的像是一塊石頭,扔出去能把狗砸個跟頭。
那名醫生惡狠狠的瞪著“小孟”。
“小孟”說的都是原則,是基本處置,可患者現在無意識,由呼吸機輔助呼吸。至於周圍的管道以及機器,一搭眼就知道屬於icu一天一萬加的套餐之一。
“羅教授,有患者等待配型,浙大……”
“等等!”羅浩忽然很“不禮貌”的打斷了那人的話,“別說那麼多,咱們就事論事。患者的情況擺在這,初步診斷的確是腦死亡,但那只是初步診斷。”
羅浩的語速加快,很明顯他不想聽對方說出浙大之後的名字以及所有內容。
“可是……”
“沒有可是,你找誰來,我說的都是常規流程,絕對沒有任何錯誤。”羅浩繼續說道,“您要是堅持的話,可以簽字,我保留我的意見,您也把您的意見寫下來。”
那人一怔,羅浩這句話裡的槍火氣太濃了,就跟過年的鞭炮似的,小小重症監護室的單間裡彌散著火藥味。
“羅教授,沒必要吧。”那人皺眉看著羅浩,又看了一眼患者,“患者已經這樣了,現在所有的治療都是浪費,患者家屬承擔極重的醫療負擔,可治到最後還是不行。”
他說著,愈發篤定,“羅教授,我同意您的觀點,那就我簽字好了。”
“呵呵,簽完字,治療還是要繼續。”
羅浩道。
“……”
“……”
“羅教授,您太過分了!患者家屬已經放棄搶救,我不知道您是出於什麼目的還要維繫著搶救,這些搶救費用高昂,患者家屬……”
“害,只要能用錢搞定的事兒都是小事兒。”羅浩擺擺手,一臉無所謂,“小孟,你有幾種辦法能解決患者家屬的困境?”
說著,“小孟”抬起右手,做了一個手勢,“9種,我有9種辦法!”
“……”
所有人愕然。
“小孟”在羅浩身邊,配合默契,與在林語鳴身邊拿著木訥截然不同。
“第一,東蓮礦總每年有20-30個扶貧名額,今年只用了3個,一定限額內,患者的搶救費用可以全面,走扶貧指標。”
“雖然患者家屬的情況未必適合,而且吃虧的是東蓮礦總,但公有制醫院花點錢無所謂,矛盾在於雙軌制下東蓮礦總的醫護人員利益受損。”
“小孟”接下來開始掰著手指一條一條的解釋。
“第六種,可以走科研基金。”
“你等等!科研基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