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處長,怎麼了,這麼急!”羅浩沒有笑,而是很嚴肅的詢問。
馮子軒一連撥了三通電話——明知自己在飛機上手機關機,卻還是抱著一絲僥倖,盼著航班能提前降落,手機能提前開機。
若非十萬火急,以馮子軒的性子絕不會如此失態。
“小羅!“電話剛接通,馮子軒的聲音就劈頭蓋臉砸過來,“有個負責護送機密檔案的科長遭遇車禍,多處骨折,需要緊急手術。“
羅浩的睡意瞬間消散:“傷得很重?“
他下意識坐直身子,安全帶在腹部勒出深深的痕跡。
機艙裡的空調突然變得刺骨,彷彿已經透過電話感受到了急診室裡的緊張氣氛。
“不重,但需要麻醉,他拒絕一切麻醉。”馮子軒沉聲道。
“……”羅浩知道發生了什麼。
某些絕密檔案的安全遞送,必須徹底隔絕數字網路的潛在風險,只能依靠最原始的人力傳遞。
眼前這起事故涉及的,顯然是最為隱秘的那類檔案交接流程。
即便遭遇意外,那位幹部也絕不能讓自己陷入完全昏迷——這是刻在骨子裡的職業操守,縱使在國內也毫不例外。
羅浩望著救護車閃爍的頂燈,忽然意識到:在這個數字監控無處不在的時代,最安全的傳輸方式,反而回歸到了最古老的人力接力。
就像古時候的八百里加急,只不過如今傳遞的不再是軍情戰報,而是更為致命的秘密。
“已經和他上級領導聯絡過了,但電話、影片通知他都被拒絕。機密檔案需要親手上交,按照流程,不能透過這些方式釋出指令。”
“有ai作假的可能,是吧。”羅浩問了句,馬上把話題拉回到問題本身,“我會針灸麻醉。”
“!!!”
電話那面,馮子軒的驚訝已經凝聚成實質,直接衝了出來。
“但是成功率不高,針灸麻醉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就有研究,成功率的確不高,甚至可以說連研究的價值都沒有。”
“呃,不管了,你先來,看看能不能麻醉。那面還要一段時間來,患者不做手術的話生命有危險。”
“好。”
羅浩結束通話電話,凝神琢磨。
“可以透過幻術。”陳勇湊到羅浩身邊,小聲提醒。
“不行,他們都有對抗幻術的實踐經驗,而且系統學習過,真要是幻術之類的,會有本能反應。”羅浩含含糊糊的說道。
“真假?”陳勇好奇,但想起羅浩說的那句話——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
“你那麼受女生歡迎,是幻術麼?”羅浩問。
“我?”
陳勇摘掉口罩,微微側臉,“你看我需要麼?”
“不需要。”羅浩笑了笑。
“師兄,你又能針灸拔障,又能針刺麻醉,怎麼不考中醫證啊。”莊嫣問。
“我要走介入學科,中醫對我來講沒用。”羅浩回答道。
“投機取巧,你是不是去協和上學的第一年就為了當上院士而努力?”
陳勇一撇嘴,手裡整理口罩,又戴了上去。
“第四年有了想法,第五年開始琢磨怎麼辦。”羅浩微笑。
“……”
“……”
陳勇和莊嫣同時陷入沉默。
莊嫣心裡泛起一絲失落——她特意沒把獎盃託運,就等著出站時向父親炫耀自己拿了第一名。
可這份在旁人眼中足以驕傲的榮譽,在羅浩醫療組裡卻顯得稀鬆平常。
透過車窗,莊嫣望著機場出口處父親張望的身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獎盃光滑的表面。
她能感覺到師兄的關注點全在“小孟“身上,自己不過是順帶的配角罷了。
“看來這份喜悅,只能回家偷著樂了。“
莊嫣把獎盃往揹包深處塞了塞,嘴角扯出個勉強的笑容。
夜風吹亂她的劉海,也吹散了那些沒能說出口的驕傲。
這下可好,老父親遇到這種事情也肯定不能來接自己,不知道多少電話等著他去接。
“羅浩,局麻沒問題吧。”陳勇問。
“沒問題,針刺麻醉說是不用其他麻醉方式,遇到這種特殊情況,總不能刮骨療毒吧。我去了和那位溝通一下,最好是針刺麻醉+區域性浸潤麻醉。”
“你沒問什麼傷。”
羅浩揚了揚手機,“馮處長跟我說了,尺骨開放式骨折,有動脈斷裂,估計現在在加壓止血,每隔十幾分鍾要鬆開以免壞死。”
下了飛機,留莊嫣等託運的行李,羅浩和陳勇上了唐主任的車。
糾紛辦唐主任算是馮子軒的左膀右臂,每每看見他的時候,唐主任圓墩墩的臉上都帶著笑。
可今天唐主任表情嚴肅,彷彿遇到了超級大的醫療糾紛似的。
“唐主任,那面怎麼樣?”
“唉。”唐主任一邊麻利的帶著羅浩、陳勇上車,一邊嘆了口氣,“就是不忍心。”
羅浩很清楚他說的不忍心是什麼意思。
開放式骨折,動脈斷裂,一般的患者都要給鎮痛泵+嗎啡。
但那位患者因為工作關係,拒絕所有鎮痛、麻醉藥物,不疼的一身一身汗才怪。
“現在怎麼樣?”
“輸血,定時開啟止血帶,已經快撐不住了,肢體血運有問題,實在不行準備馬上手術。您下飛機之前,已經簽了同意書,準備手術,剛好您的電話就打進來。”
“走吧。”羅浩吁了口氣,點頭,紮好安全帶。
“落腳說,有把握麼?”唐主任問。
“沒有。”
“啊?!”這個答案出乎唐主任的意料。
“鄭淵潔,寫舒克貝塔的那位,唐主任您知道吧。”羅浩問。
“知道,怎麼了?”
唐主任一邊開車,一邊和羅浩閒聊。
“他上世紀七十年代當兵的時候因為疝氣需要手術,用的就是針刺麻醉。”
“結果呢?”
沒等唐主任說話,陳勇先湊過來,看樣子他對針刺麻醉相當感興趣。
唐主任也側頭看羅浩,表情凝重。
“按照鄭淵潔的說法……我複述一遍吧。”
“醫生的手在我腹部尋找下刀的方位,我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指觸控我的面板,這說明我的面板完全“清醒”,根本沒有被麻醉。”
“當刀子切開我的面板時,我發出慘絕人寰的叫聲。今天我們可以理直氣壯地嘲笑針刺麻醉是胡鬧,可在當時,醫生卻對它真能在手術時替代麻藥深信不疑。”
“刀子每在我的腹中動一下,都給我帶來難以名狀的劇痛。說實話,肚子上的疼還能忍受,耳朵上針灸產生的疼卻無法忍受。
後來我分析,針刺麻醉的實質是給患者的耳朵上製造另一個疼痛,以分散患者對手術部位的注意力。”
“我艹!”唐主任的國粹脫口而出。
“這?”陳勇也愣住。
羅浩的說法出乎他們的意料。
“中醫,上限極高,下限極低。唐由之老先生一脈解放前在魔都的時候做一臺針灸拔障術要一根小黃魚,我記得跟陳勇說過。”
“是,你說過,和針刺麻醉有什麼關係?”
“針刺麻醉還是可行的,但為什麼不推廣?還不是因為全國能做的人少之又少。這話,是周老闆跟我說的。”
“……”
“……”
陳勇和唐主任都沉默下去。
“基本上跟術中麻醉清醒差不多,說凌遲有點過分,還是刮骨療毒吧。要不是碰到特殊情況,我也不想嘗試,畢竟我連中醫執業證都沒有。”
“羅教授,您就別……”唐主任把“狗”字給收回去,“謙虛了。”
“是真的,不是我狗,是我只和唐老先生交流過,他也只是略懂針刺麻醉。”
“上世紀因為藥品短缺,所以想要試試看能不能透過中醫的方式進行麻醉。魔都做的試驗,幾經改進後能做一些小手術。但精通針刺麻醉的醫生少之又少,中醫麼,靠天賦的。”
“物資匱乏……咱們想象不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呼吸機都沒幾臺,全麻手術需要麻醉醫生收捏皮球。”
“再有就是ct,沒ct之前腦出血都是靠經驗判斷,就是靠猜的。”
羅浩補充道。
陳勇沒說話,正在拿著手機不斷翻找。
“我找到當時的新聞了,唐巖松與外科醫生徐學僖和趙振普,成功地使用針刺誘導麻醉代替藥物麻醉,為54歲的男性工人陳履平作右上肺葉切除術。”
車裡的空氣安靜下去。
要是別的什麼手術,陳勇或許也就信了,可這是肺葉切除術。
現在做肺葉切除都要單腔管麻醉,術中需要患側的肺臟癟下去,給術者術野。
哪怕是幾十年前不需要這麼精細,大開胸的肺葉切除術真的能用針刺麻醉來完成?
還是說這是陰陽筆法,當時的那位唐醫生本來可以用小手術來宣傳一下,但他還是選擇了肺葉切除術這種一眼假的術式。
“羅教授,這是假的吧。”唐主任含含糊糊的問道。
“也不能全假,現在有錢了,魔都那面每年都撥款做相關研究。最近的資料是針刺麻醉可以……算了,沒什麼意義。”
羅浩說了一半,戛然而止,興致寥寥。
“針刺麻醉沒什麼用,你為什麼還接?”
“誰告訴你沒用的。”羅浩認真的說道,“我就是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行,患者的情況擺在那,就算是安慰治療,也比沒有治療要好。到時候我先針刺麻醉,然後上區域性浸潤麻醉,局麻做唄。”
“幾十年前的骨折手術,不都是局麻做的麼。有些孕產婦不適合全麻的,也是局麻做。”
唐主任心中一動,“羅教授,您上?”
“嗯,我上。”羅浩義不容辭,這次他沒有苟著不說話,而是直接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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