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7章 記憶裡的瘋阿公
護板的外面,貨鬥右側的空間放著幾個鐵皮暖壺。那護板外還用紅色的油漆字寫著“熱水免費”的字樣。爐子的另一邊車尾的方向,兩塊包著不鏽鋼鐵皮的木板蓋住了貨鬥剩餘的那一半面積。
在得到李羿忠的允許之後,衛燃輕輕掀開了第一塊木板,這下面是個帶蓋帶篦子的搪瓷湯桶和一個木頭箱子。
那湯桶裡面放著竹子做的夾子和竹笊籬,而那箱子裡,放著的卻是一個個比巴掌略大一些的白色搪瓷碟子,在箱子的邊緣,還固定著四個裝有一次性筷子的竹筒。
再掀開第二塊木板,這裡面同樣放著一個箱子一個湯桶。
這一次,箱子裡是一個挨著一個,外面套著一層竹筒的玻璃罐頭瓶子,其上還貼著白色的醫用膠布,並且寫著諸如“蔥花”、“香菜”、“辣油”之類的字樣。而在那個湯桶裡,則放著一個長柄的木頭勺子。
輕輕釦上這倆能嚴絲合縫對在一起的木頭板,衛燃繞到了車頭的位置,在這輛三輪車的座椅上,便仔細的迭放著他曾在照片裡見過的那條圍裙,除此之外,在車身左側貨斗的外延,還用鐵絲牢牢的綁著一個透明的塑膠桶。
這塑膠桶被切掉了上半部分,剩餘的一多半,裡面散落著一張張不同面額的鈔票和各種花樣的硬幣,甚至他還在裡面看到了幾張上一個版本的人民幣。
見衛燃看向自己,李羿忠解釋道,“瘋阿公其實我們該叫他阿祖的,他過世之後,我的阿祖出錢操辦了的他的喪事,他這輛車子也就留在了我家。
他走之後沒幾年,我的阿祖也過世了。
在他臨終前,他囑託我爸爸把他送回韶官祖籍安葬,順便也儘可能幫瘋阿公尋根並且送他回去。”
“為什麼是交給你的父親不是交給你的祖父來做這件事?”穗穗好奇的問道。
“這個.”
李羿忠尷尬的撓撓頭,“我聽我爸爸講,他說是因為那時候我阿公還在混幫派,覺得他.不太值得託付,大概.大概是這樣吧。”
一邊說著,李羿忠還指了指牆上掛著的一張照片。
在這張照片裡,年輕的李銘華老先生穿著花襯衫喇叭褲和尖頭皮鞋,頭上則是染成了金色的披頭士髮型並且戴著一副蛤蟆鏡,在他的嘴裡,還叼著一顆粗大的雪茄。
不僅如此,他故意露出來的那條大花臂還拎著一臺初代的賓得6x7大單反。
如此“大全套”再配合他身後那臺擦拭的格外乾淨的“大奔”,即便他們這些後輩如今看來,也不難猜測這位年輕的時候是有麼的.額.衛燃和穗穗對視了一眼,甚至卡堅卡姐妹都對視了一眼,並且四個人全都默契的想到了某位已經從良的阿拉赫先生。
季馬,此時此刻,這個名字足以當做形容詞來用,而且衛燃四人堅信這個形容詞足夠的準確。
“我阿公就是靠這一套追求到我阿嬤的”
李羿忠順便還指了指牆上掛著的另一張照片裡那位手拿話筒身穿豔麗禮服的漂亮女人格外惋惜的說道,“我阿嬤年輕的時候做過歌手的,要不是被我阿公拖累,她當年說不定有機會進滾石。”
“你最好別再講這種蠢話”
盧悅指了指隔壁低聲提醒道,“不然等下她老人家聽到又要和你阿公吵架了。”
“當我沒說”李羿忠連忙表示了撤回。
“聽起來你們家的家境似乎不錯?”衛燃說話間,終於緩緩抽出了那把大刀。
“多虧了我阿祖”
李羿忠慶幸的說道,“他跟著逃到島上之後沒多久就投身國際貿易賺了不少錢,不過他比較執拗,天天幻想著反攻反攻什麼的。
當然,這些都是我爸爸還有我阿公和我講的,我對他實在是沒有太多的印象。”
小五?反攻?衛燃不由的暗自笑了笑,他很清楚,那絕對是小五進行的偽裝。
默契的淺嘗輒止了這個話題,李羿忠帶著眾人走向了落地窗外種滿了花草的露臺,在桌邊的涼椅上坐了下來,盧悅則從工作室的冰箱裡拿出了一些啤酒和小吃分給了大家。
趁著他們閒聊,衛燃卻在仔細打量著手裡的這把大刀。
它的刀身之上滿是大大小小的豁口,刀身最寬的位置還有個彈孔。
也就在這個彈孔的旁邊,清晰的刻著“程官印”這麼三個字。
程官印,這是那位瘋阿公的名字嗎?衛燃暗自琢磨的同時,也將注意力看向了刀柄。
這把大刀的刀柄護手是黃銅材質,其上卻打著個稱杆樣式的長條戳記。
再看足以讓他雙手握持的刀柄,其上密密匝匝的纏著細麻繩,將整個刀柄和末端的圓環全都包裹的嚴嚴實實。
“我爸爸曾經拆開過刀柄”
李羿忠說道,“裡面只有兩片木頭夾著刀身,木頭上,一體的刀身上什麼特殊的印記都沒有。”
“刀鞘呢?有刀鞘嗎?”衛燃問道。
“沒有”
李羿忠搖搖頭,“這把大刀一直在裝煤的箱子裡放著。”
“所以所有的線索就只有這麼一個名字?”衛燃指著刀身上的“程官印”三個字問道。
李羿忠聞言點點頭,“好找嗎?”
“不好說”
衛燃嘆了口氣,想了想說道,“這件事不是一時半刻能找到的,如果你信得過我,我想把這把大刀帶回我的工作室進行一些專業分析。”
“這”李羿忠想了想,“我要問一下我爸爸的意見。”
“我等你訊息”
衛燃說道,“放心,我不會破壞這把大刀的,但是有些分析工作只能在我的工作室裡進行。”
“我理解”
李羿忠說著,抬手指了指工作室裡的那輛三輪摩托,“需要把它一起帶過去嗎?”
“它就不必了”
衛燃搖搖頭,試著揮了揮手中的大刀說道,“我現在能簡單和你說說我的猜測。”
“什麼猜測?”李羿忠連忙問道。
“這把刀雖然現在的樣子悽慘了一些,但是打造它的鐵匠絕對是個老師傅。”
衛燃再次揮了揮,“這把刀的重心把握的非常好,握持和揮舞都非常順手,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人機工程掌握的非常好。”
說完,他著重指了指護手上的稱杆戳進說道,“以前跑江湖多用黑話也叫春典,南方的黑話叫春,北方的叫典。
但無論春還是典,在關於姓氏上的隱語基本上南北互通,就比如這稱杆,我猜代表的就是程姓。”
“你還懂這個?”穗穗好奇的問道。
“我也就天王蓋地虎的程度,只是前段時間調查抗聯老戰士的事情之後特意翻了些相關的資料。”
衛燃笑了笑如實答道,“如果不是刀身上的名字,我也想不到這些。”
“所以衛大哥的意思是”
“這位程官印,或者程阿公。”
衛燃用指甲蓋輕輕敲了敲斑駁的刀身,“要麼他自己以前是鐵匠,要麼他父輩有人是鐵匠。”
稍作停頓,衛燃繼續說道,“考慮到湘省的歷史,我更傾向於他有兄弟姐妹或許來了島上,他或許是故意被強徵,並且藉此登島來找家人的。
這把刀,也許是他想找的家人的遺物。”
“但是.”
“但是找了那麼久也沒找到”
衛燃嘆息道,“他或許動搖了,以為他要找的人已經回家了,所以他想回去再找找看。
87年他回去之後,或許已經發現他要找的人沒回去,所以又回到了島上。
當然,這些都只是猜測。還有,你們知道這位瘋阿公的年紀嗎?”
“比我阿祖的年紀還要大一些”
李羿忠說道,“但是具體大多少,我爸爸還有我阿公都不清楚,我阿祖或許知道,但他也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能說說你阿祖的情況嗎?”
衛燃順勢說道,“這或許對找到這位瘋阿公的家人有什麼幫助也說不定。”
李羿忠雖然不清楚這能有什麼幫助,但這老實孩子卻也沒多想,將他知道的全都簡單的複述了一番。
其中一些他不清楚的,甚至帶著衛燃下樓重新回到前面的店鋪,去找他的祖父李銘華來確認。
只不過,這位老爺子卻格外的警惕,不是表示不知道,便藉口自己年紀大了記不清了。
透過這些細節,衛燃倒是有了一絲絲的明悟,這位年輕時風流瀟灑,而且一直瀟灑到了孫子都出生了的老先生,他也許知道些什麼。
甚至他不排除這位在年輕的時候幫小五暗中做過些什麼也不一定。
想到這裡,他也就不再多問,只是客氣的謝過了這位老先生之後,跟著李羿忠又回到了車庫的二樓。
“這把大刀我能暫時帶回住的地方嗎?”衛燃在重新見到那把大刀的時候問道,“我想再研究研究”。
“當然可以”
李羿忠這次倒是答應的無比痛快,“不過今天你們才來,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吧,等下我們帶你們去周圍逛逛,順便找地方解決一下晚飯。”
“客隨主便,都聽你們安排。”衛燃微笑著應了下來。
“既然這樣,我們先回悅悅家的旅館。”
李羿忠說著,已經拿起那把大刀,塞進了之前背那套東風相機回來的揹包裡,將其甩在肩上,帶著大家又重新下樓離開,走向了來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