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鶴躺在病床上的瞬間。
除了他之外的病人眼中似乎都閃爍出一抹精光。
哪怕從表面上看他們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可每個人都從冥冥中感受到——
自己已經大限將至了。
死亡,這個詞彙或許對普通人來說是恐懼的終點。
但對這間病房內早就該死去,卻因為【至樂福澤】而一直苟活下來遭受病症無盡折磨的患者們來說。
死亡竟也成為一種福音。
就像吳亡此前來的時候,這些病患們要求的也並非將他們治好,而是讓他們解脫就行了。
這一刻,所有人都將目光看向吳亡,這位他們嗤之以鼻認為無法對抗上官鶴的年輕人。
他來履行自己的諾言了。
“你……怎麼做到的?”
此前和吳亡有過交談的病患緩緩開口道。
然而,吳亡只是搖頭表示:“我沒有做什麼,是上官鶴自己的決定。”
說罷,他還指了指旁邊的病床。
但預想中眾人對上官鶴的恨意卻並沒有爆發。
每一個病患看向上官鶴的表情都很複雜。
有人惋惜有人哀悼,更是有人抱有一種憐憫的目光。
唯獨沒有憎恨。
或許,此刻在他們眼中躺著的已經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渴求奪得天機改變一切的瘋狂醫生。
而是一位同他們一樣,即將因為病症逝去的患者。
他們現在是平等的,沒有誰比誰更加高貴。
身份、地位、乃至財富。
這些病患身前能夠拿來衡量自身一切價值的標準,在此刻都已經化為烏有,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逐漸緩慢直到停止的心跳。
“這位姑娘……你是……姜醫生的女兒?”
“叫姜柔對吧?”
忽然,那位【阿爾茲海默症晚期】的老人看向姜柔問道。
看著她有些遲疑著點了點頭。
老人感慨道:“我能麻煩你一件事情麼?”
“您說。”姜柔鄭重地轉過頭來聆聽著。
卻不料,那老人只是將手指向躲在她身旁的白血病小子。
露出一副笑容,用那幾乎快要掉光牙齒的嘴說道:“上官醫生其實已經快要將他治好了。”
“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讓這個小崽子那麼快下來找我們這些老東西。”
“麻煩你,救救他,拜託了。”
聽到這話,旁邊的其他患者也是跟著笑道:
“是啊,這小搗蛋鬼還太年輕了。”
“他還沒真正認識到這個世界,整個童年的光陰就被浪費在醫院的消毒水和手術檯上了。”
“姜柔妹子,哦不,應該是姜柔醫生,你救救他吧。”
“就讓他替我們這些將死之人,看一看更多的美好吧。”
“……”
這些患者的懇求,有些讓姜柔不知所措。
其實本質上來說,她也還只是個孩子,同樣在島上浪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日子。
哪怕放在外界正常生活,估計也才剛大學畢業的樣子。
未來等著她的還有考研考博呢,對此,上官鶴頗有發言權。
可那一句句“姜柔醫生”卻讓她有些不忍心拒絕。
是啊,父親走了。
現在自己就是新的姜醫生了。
啪——
吳亡的手搭在她肩上。
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做你想做的,或者你認為正確的事情,上官鶴不是已經做出表率了嗎?”
姜柔看著那已經陷入沉睡,嘴角處卻洋溢著一絲輕鬆微笑的上官鶴。
做正確的事情麼……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堅定。
看向蹲在自己腳邊的白血病小子,儘可能露出一副和善的笑容問道:
“小朋友,你願意答應他們的要求嗎?”
她沒有直接就站在醫生的立場決定答應與否。
而是徵求了一下白血病小子本人的意見。
第一次聽到有人在乎自己是怎麼想的。
白血病小子先是一愣。
隨後怯生生地問道:“那……那姐姐你救我的話,我還會被抓去做那些很疼的事情嗎?”
是的,其實對於這樣一個心智尚未健全的孩子而言。
他對於死亡的概念是很模糊的。
或者說,其實他並沒有和其他病患一樣的那種真正的求死欲。
他只是怕疼而已。
上官鶴在研究他病症的過程中,那一次次的實驗讓他恐懼。
現在他也只是問出自己最擔心的問題。
對此,姜柔搖了搖頭道:“不會的,以後都不會疼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吳亡也用奇怪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治療這種絕症,如果說完全不疼,那肯定是假話。
這妮子竟然敢做出這種承諾。
看來她也找到要走的路了。
聽到姜柔說的話,白血病小子笑著點頭:
“嗯嗯,那我不死了。”
這話一出來,病房內所有的病患都笑出了聲。
尤其是那位喜歡坐在窗邊看向遠方的【阿爾茲海默症】老人。
他朝著吳亡等人揮了揮手。
輕聲地說道:“那就出去吧。”
“把生的希望和朝氣帶向遠方,不要讓我們這些暮氣沉沉的老傢伙影響到你們了。”
“我們的時間,快到了。”
此話一出,姜柔的眼角稍微有些紅潤。
她也在這【奧梅診所】待過不少時間。
對這些病患自然也有種親近感。
可眼下的結局已經無法挽回。
只能低著頭牽起白血病小子的手,步伐略微沉重地走向病房之外。
咯吱——
聽著病房的門緩緩關上,最後發出上鎖的咔噠聲。
她知道生與死的界限在此刻無比分明。
門外是生,門內是死。
看著她這副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
吳亡聳了聳肩說道:
“行了,別辜負他們的一番好意,裡面的人可都是你的老師啊。”
姜柔有些不解:“老師?”
緊接著,吳亡在走廊上抬頭看向無垠的星空。
一字一句地說道:“他們教了你當醫生的第一堂課——請學會正確的面對死亡。”
看著吳亡略微有些落寞的背影。
姜柔忽然意識到,這話不僅僅是對她說的,也是他對自己說的。
是啊,在對方喚醒自己的那一刻。
哪怕未曾知曉對方的具體過往。
但那股共享過來的情緒也讓姜柔感同身受。
那是種潛藏在淡然之下最極致的悲傷。
就像至親去世的瞬間剛開始沒有任何感覺。
只有待一切都平靜以後。
在某一個下午,清風拂過窗簾的聲音,洗衣機轟隆隆的作響,廚房水壺冒熱氣的鳴叫,陽光鋪進陽臺的溫暖中,你下意識地張口叫人卻無人回應時愣住,發現這一切都在提醒你——重要的人已經走了。
巨大的空虛和孤獨才會一時間把人包裹,渾身猛地被抽空力氣,就像心臟遭受了重擊。
當回過神來的時候,淚水早已鋪滿了臉頰。
自己父親才去世沒幾天。
而這位拯救幸福島的燕先生。
他卻已經不知道對這種悲傷感受了多少年,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遺忘。
所以,姜柔此前才會對二把刀和白隼說出燕雙贏比自己更可憐這種話。
看著吳亡轉身打算離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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