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棺

第38章 壓魂

小舅舅的手腕都青了。

事情講到這裡,車子已經開到一個環境特別優雅的小區。

我有些疑惑,“你不是說小舅舅家家境一般嗎?”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們來到一個小別墅前,門開著,光是從門裡看,就感覺屋子裡氣氛不太對。

屋裡的人雖然混坐在一起,但明顯是兩撥。

一撥人衣著很是精緻,女人都化著妝,頭髮也是打理過的,男人要麼穿著品牌運動裝和運動鞋,要麼穿著正裝。

另一撥人就是我在大街上常看到的那種男男女女,和我家人差不多。

邵峰帶著我進到房間裡,一對夫妻一看到他馬上站了起來。

我雖然笨也看得出這對將近五十歲的夫妻是小舅舅的父母。

他們穿著略有些寒酸,臉上驚惶不定。

後面跟著另一對夫妻,女人雖然化了淡妝,但表情帶著悲悽。

四個人將邵峰和我圍在中間。

小舅舅的母親過來抓住邵峰的手,身體一軟,又勉強站住,“邵峰,這明明是我們的孩子,怎麼就不跟我們走啊。”

“這可怎麼辦?”

“就算是你們的孩子,可同時也是我們的呀,想留下來你們就讓他留下來吧,強行帶走,他自己還是會跑回來的呀。”

富二代的媽媽乞求著。

“你們別急,這是我找來的看事兒人。”邵峰介紹我。

四位父母突然之間都安靜下來,將目光穩到我身上。

那目光帶著審視和不信任,讓我很不舒服。

“我只是先看看。有情況,我師父會出馬的。”

聽我這麼說,四人都鬆了口氣,小舅舅的爸爸小聲說,“我說呢,還得師父才靠譜,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啊。”

他走開,進入別人家的廚房,開啟冰箱,自己拿了聽啤酒,自顧自喝起來。

我有點驚訝,但很快分散了注意,邵峰拉著我上樓去了。

樓上一個房間關著門,他推開門,一個年輕人背對著我們坐在電腦桌前,正在打遊戲。

他五指如飛,戴著耳機還連著麥,在指揮隊友進行圍攻。

“小麥。”邵峰大喊了一聲富二代的名字。小舅舅姓陳。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邵峰,菸灰缸上放著一支還在燃燒的煙,屋裡霧騰騰的。

“哥們兒,坐,等下,我還有事和你說。”

等他完了這局,就開始和邵峰東拉西讓小陳教電競的事。

“你知道你是誰嗎?”我突然問。

“我是小麥啊,你這朋友有什麼病我有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觀察了一下,這房間裡沒有一面鏡子。

邵峰暗示了我一下,我倆出了門,將門帶上。

他說,從小舅舅回過神就這樣了。小麥父母到現場正哭著,他突然走過去,叫了聲“爸,媽。”

兩人都驚呆了,以為他被嚇出了毛病。

結果,一聽他說話,富兩代的媽媽又抱著他哭起來。

他說話的聲音,神態和小麥一模一樣。

一聲車禍後,小陳說自己是小麥,直接跟著富二代的爸媽回小麥家,死不回去。

陳家來人找兒子,小陳站在樓梯上指著自己爸媽叫罵說他們是神經病。

“平時小舅舅和小麥是什麼性格。”

“小麥性格張揚外向,還很強勢,在家就是說一不二,在外面和朋友在一起挺大方,不過有事時,也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個性。“

邵峰看了看樓下,又低聲說,“要我說,小陳是被他爸連累了。“

小陳他爸老陳特別好酒,因為喝酒工作丟了,只能靠他媽一個人支撐家裡。

小舅舅特別懂事,心疼自己媽媽,所以到處接和電競有關的活來補貼家用。

他爸如果稍微打點工,也不致於這麼緊張。

“他這次不是來要兒子的,是來賣兒子的。“

“他說自己兒子養這麼大,現在管這家人叫父母,對方必須賠償自己精神損失費。“

“要多少?“我純屬好奇。

“一百萬。“邵峰冷冷地看著樓下喝酒的邋遢男人。

悲傷的只有媽媽一個人,那女人剪著短髮,但擋不住額角的傷。

那男人一定在家和女人爭吵過了。

“這事簡單也複雜。“我做出了判斷。

對邵峰說,”在死的一瞬間,小麥被巨大的不甘驅使,鬼魂奪舍,佔了小陳的身體。“

“那要怎麼辦?“聽到我這麼篤定事情原因,他很高興。

“但複雜的是,這四個人當中,恐怕有三個人都不願意小陳回來。“

“你怎麼說服他們?“我問邵峰,“有一點我必須告訴你,小陳若被奪舍超過七天,他的魂被小麥壓制過久,把小麥趕走,結果也不樂觀,不是植物人就是傻子。”

我們向樓下走去,邵峰準備將四個父母集合在一起,商量這件事。

我卻感覺特別奇怪,“鬼上身”這種事發生時間不會太久。

一般上身鬼說完,或完成自己的心願就會離開。

因為畢竟被附身者身上有活人陽氣,長期待著,鬼魂也不是特別舒服。

他下樓時突然對我說,“有件事有點奇怪,以前小陳和小麥都不抽菸,但這次小陳一醒來,就吵著要抽菸。”

樓下聚集著很多雙方的親戚,朋友,這件事不解決,連喪事都沒心辦,不知該辦什麼規格。

到底小麥算是活著,還是死了?

果然像我猜的,雙方父母在一個房間裡暴發了激烈的爭吵。

而爭吵主要在小陳父親和母親中展開。

父親的意思是孩子還是自己家的孩子,想他時可以來看看。

這麼好的條件和環境,他願意待著就待著。

小陳媽媽嘴唇直哆嗦,吼道,“我窮死也不會賣自己的兒子。”

小麥的父母,一個勁在勸小陳媽媽,說辭也沒什麼新鮮的,說是自己兒子可能還有心願沒有了結。

再給他幾天時間,等他走了,小陳還是小陳,還會回家的。

這段時間就讓自己和小麥再多相處幾天。

大概感覺小陳不可能一直精神不正常,(他們認為這是小陳被嚇得精神失常的表現。)早晚要走,很希望可以多和兒子呆些日子。

“我們可以買我兒子呆在你兒子身上的時間。“小麥爸爸看僵持不下,突然開口。

“一天一萬塊,只要你兒子一天不恢復成自己,我一天給你們一萬塊錢。“

他盯著小陳父母,並且現場拿出兩萬,“這是兩天的錢,先結給你們。“

小陳爸爸眼睛發光,直接將錢拿起來要放在口袋裡。

他媽突然撲過去,搶過錢,甩回到小麥父親身上,“賣兒子的錢,一分錢我都不會花的。“

粉色大票滿天飛舞,兩邊頓時爭吵起來。

“別吵了。“邵峰大吼一聲。

一隻眼睛被尹紅弄瞎後,他安了只假眼,此時連那隻假眼都散發著厭惡的光芒,射向小陳父親。

“小陳再不醒來超過七天,會變成傻子,要麼成植物人,你要感覺這錢來的划算,你就要。“

兩邊都沉默下來,他這才接著說,“小麥死得太突然,又有一個掙扎不甘的過程,死時他拉著小陳的手,鬼魂附身在小陳身上。“

“我們可以請我這位朋友的師父將小麥的鬼魂驅趕出小陳身體。“

“兩位都是我的朋友,我並不偏心誰,但意外就是意外。總不能讓小陳替小麥去死吧。“

我看到門開了一道縫,小陳半張臉出現在門縫裡,不知這場爭吵他聽到了多少。

他的目光同我相遇,臉上沒有半絲表情,轉身上樓了。

由於四人達不成一致意見,我和邵峰都是外人,不能強行對小陳進行驅鬼,只得先離開。

走出屋外,陽光普照的地方,邵峰長出口氣,語氣有些無奈,“你看到那個當爹的沒?看到錢比見到兒子還親。“

我回答,“不管他怎麼樣,小陳的事現在怎麼進行下去?“

“有件事我很奇怪,你不覺得小麥奪舍太容易了嗎?“

“被占身的人,自己的意志也會掙扎的,加上他是男孩子,陽氣重,小麥的意識如果是時而清醒時而昏沉才對,為什麼小麥就好像重生在小陳身上?“

“什麼意思?“

“我感覺小陳意識故意不想醒來,他放棄了自己。“

“看到他爹那個樣子,我更肯定自己的猜測,哪有當爹的讓兒子冒這種險,我要是小陳也可能想著不如不要回去了,還能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邵峰一跺腳,“我還得找小陳他媽去說說。“

他將那個憔悴的中年女人拉到外面,說了好久,那女人不說話一直聽著,不停點頭,最後感激地望著邵峰。

等她離開,我問邵峰,他對女人說了些什麼,邵峰篤定地跟我說,“明天叫你師父一起過來,我偏要把兒子還給當媽的。“

當天晚上,吃過晚飯,我將事情和師父說了一遍,他露出為難的表情,“我不是不想管。“

“我不舒服,力不從心,沾鬼的事做不了。“

孟輕舟這人相處久了就會知道,他從不矜持,說行的就一定行,說不行,再磨嘴皮子也沒用。

“驅鬼又不是什麼難事,怎麼會不行?“我還是多了句嘴。

“是呀,又不是難事,怎麼你就不行?“師父幾乎原封不動把話還給了我。

他大咧咧靠在沙發上,“你可以請我過去壓陣,嚇嚇那幫熊人,施法不讓他們看到,你和芸兒上啊。死腦筋。“

我一拍腦袋,跑到芸兒房間裡,她正寫作業,對我愛理不理。

我知道她還是為日記的事生氣,因為喬小絡說沒看過,我選擇了相信喬小絡,沒站她這邊。

我小心地坐下,半天不知如何開口。

一直到她合上本子,嘆了口氣,“你坐這兒一晚上,我要不理你,你肯定不開口說話吧。“

“我在想怎麼說你才會不趕我走。“我抓抓腦袋,笑道。

“啥事?“

我把前因後果說給她聽,她也同情小陳,有個那樣的爹夠倒黴了,出個車禍都能讓朋友給附身,這運氣衰得沒誰了。

所以,她一口答應和我一起去驅鬼。

第二天放學,我們回家拿上驅鬼用品,乘車來到富二代家。

邵峰已經到達他們家,小陳媽媽也在,但小陳爸缺席了。

同時還在小麥家待著的,還有小陳父親家的親戚,小陳的姑姑叔叔之類的。

他們都交頭接耳說小陳爸今天怎麼不來拿錢,又一天,得過取那一萬塊。

小陳媽冷冷地說,“他不來,還有我呢,你們著什麼急。“

這次她異常堅定,要為兒子做驅鬼,她的理由也很充份。

“那是我兒子啊,就算精神失常打擾到你家,也不是你們的孩子,你們有什麼權利,干涉我對自己兒子進行的治療?“

“你買時間?“她冷笑一聲,“你買到今天凌晨十二點,今天的錢我沒有收,你別忘了。”

“走,給我驅鬼去。”她一聲令下,我和芸兒出門向樓上去。

小陳的姑姑們走上來攔住我們,“你們幹什麼?我們也是小陳的家屬,你們經過我們同意沒。”

小陳媽像只母老虎衝上去,推他大姑一把,冷笑道,“昨天他爸收了兩萬塊,還不夠還債的,你們是不是先借我家點錢,把老陳欠的債還了?”

“對了,你親侄子大學學費我沒湊夠,你這當姑的是不是也拿點?”

一群人瞬間不吱聲了,有人開始拿起電話不停撥打電話,估計是想叫老陳快來。

上樓時,我擔心地問邵峰,“他爸是間要來了怎麼辦?”

“放心吧,他這會沒醒,就算醒了,也動不了。”

原來頭天他交待小陳媽媽,用安定讓老陳睡死,然後,將他綁在床上,手機關機放遠點。

小陳媽媽告訴邵峰,自己把老陳用膠帶粘在了床上,連手指頭都不讓他動一下。

我們上樓,小陳的身影背對門,好像從昨天就沒有動過。

但菸缸裡的菸頭並不多,他安靜地打著遊戲,聽到門響頭也不回。

“不太好。”師父說,“你說兩人都不吸菸,後來突然吸菸了對吧。”

我點頭。“那是為什麼?”芸兒不解地問。

“因為剛上身的鬼被身體的陽氣弄得很不舒服,不管是點的香,還是菸草,都會緩解這種難受。”

“但現在,小陳的陽氣耗掉不少,鬼魂舒服了,所以煙抽得沒有以前那麼多了。”

小陳慢慢回過頭,好像剛意識到我們進到了房間裡。

他的黑眼睛瞳孔的黑色好像變淺了,眼神也沒有那麼靈動了。

“出去。”他腔調仍然是小麥的聲音。

“兒啊。”小陳媽身體一軟撲到了兒子腿上,“你是我的兒啊,媽沒有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兒子,媽今天晚上烙香蔥餅,還燉了酸蘿蔔老鴨湯,還做了大蝦乾鍋,你回來吃呀,沒有你,媽吃不下飯。”

中年女人的眼淚撲撲向下掉。

小陳臉抽了幾下,眼睛突然看著女人,清楚地變成了另一個男孩的聲音,“媽,我對不起你。”

那女人瘋了一樣摟著兒子哭,但小陳又變成殭屍模樣,不再對媽媽的哭泣有反應。

師父衝我使了個眼色,我走過去拍拍女人肩膀,讓她出去,我們好儘快幫他兒子恢復原樣。

她千恩萬謝出去了。

門一關,我拿出一捆自己編的繩子,有點像爺爺以前用的“捕靈繩“。

“你們按住他。“我說。

芸兒和邵峰上去將他放倒,小陳突然張嘴慘叫起來,“爸,媽,救我啊。“

他的聲音是小麥,將富二代爹媽都引過來拼命砸門。

“我出去看看。“師父開啟門,將要衝進來的男人用力推了出去。

外面傳來扭打的聲音。

我手上加快速度,用加了黑狗毛和紅線的麻繩將小陳捆了起來。

小麥的眼睛眨也不眨,突然快速說起話來,語速之快,如果不凝視仔細聽跟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停下手裡的動作,揮手讓芸兒和邵峰安靜,自己趴在他臉前,聽他說什麼。

他眼睛眨著,像唸經一樣,重複著一句話,“你還不解釋,你還不解釋,你還不解釋,你還不解釋。“

速度快得像機器在快進,來回重複的就這一句話。

然後他表情一變,眼神溫和許多,眼角流下淚來,好像在掙扎。

表情在瘋狂與猶豫間來回變化,一會兇狠地自言自語,一會默默流淚。

我感覺這一刻相當重要,俯在他頭部,對他耳朵小聲說,“小陳,你媽媽還在等你,快出來。“

“出來,出來吧。出來。出來吧。“我一聲聲地催促著呼喚著。

沒想到小陳突然臉色一變,眼睛一下翻成了眼白,黑眼珠不見了。

露著一口白牙,“我們說好了,我們說好了。“他脖子上的筋都暴了出來。

身體繃成一根弓,聲音變成了嘶叫,“我們說好了!!!“

就在此時,門“砰“一聲被撞開了,孟輕舟被人扔進了房間。

小陳的媽媽也被人推倒在一邊,不停呻吟著。

而逞兇的人是小麥的父親和陳家的親戚。

“你們幹嘛!“邵峰吼了一嗓子,擋在我和芸兒身前。

孟輕舟被激怒了,拿起手機,開始打電話叫人來幫忙。

小麥的老爸走到邵峰跟前,拿出一張紙拍在他面前,“邵峰,你是小麥的朋友,你爸和我也是生意合作伙伴。“

“契約,你懂的吧。你看看這張紙。“

邵峰開啟那張紙,臉上頓時出現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和芸兒同時伸過頭去,紙上寫著立約人姓名分別是小麥和小陳的名字。

見證人寫著小麥爸媽,和小陳爸老陳的名字。

上面還印了紅指印。

立約期就是昨天,我們走後。

字跡的確是小陳的筆跡,小麥父親承諾可以拿去做簽定。

小陳媽醒悟過來,爬起來,搶過那張紙。

一邊看,眼淚一邊嘩嘩向下掉,打溼了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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