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自己回家的“碗”
“我呸,人善被人欺。“
正說著,師父來了,見了佩佩吃了一驚,有些責備地看我一眼。
嚇得我大氣也不敢出。
時間快到了,師父淡淡地對佩佩說,“王朋的半魂是我拿走的,你想告訴你爸就告訴吧。“
“是我取的,我想救我的好朋友。“我改正師父。
“時間到。“米蘭一掃懶散勁,眼睛發亮,從包裡拿出一個帶把的銅鈴。
嘴裡數著“三,二,一。“
我踏上了臺階,一聲帶著迴音的鈴響,我邁開了第一步。
隨後,她每搖一下,我就和著鈴聲走一步,佩佩跟在我身後。
到了二樓拐角,她叫了聲,“陰兵改道,陰門大開——“聲音幽遠蒼涼。
從拐角樓梯伸出一條黑色霧氣,重疊在樓梯上,黑色延伸,越來越長,最後完全壓住樓梯成了一條真實的路。
我就站在路中間,樓梯什麼的全不見了
眼前就是一條不明不暗的無止無盡的小路。
不停有人在路上出現,埋頭向前走。
“方玉碩,就在這兒吧。“佩佩隨便找了個地方,從懷裡拿出一大包紙。
放在地上,開始摺疊,不多時這些硬紙變成了一隻白色盒子,形似棺材。
她熟練地拿出三支香,插在旁邊,將一隻拳頭大的小陶罐放在棺材裡,那是王朋的骨灰。
她自己也跳進去躺在骨灰罐子邊,對我說,“你看到三支香,點的均勻沒事,西邊燒的快,一定一定要看好這個棺材,不能讓鬼進來。”
“如果看到王朋進了骨灰罐子,就背上我,拿著骨灰,將香在棺材裡戳破棺紙,插進地下,這香能幫我們遮鬼眼。讓我們有時間跑路。”
“這麼複雜,米蘭不是說用紅棺收了王朋直接下樓就行了。”
“那是用你們紅棺的辦法,現在我當引靈人,就得按黑棺的辦法來。”
“這樣啊,好吧。”
她把香遞給我,自己閉上了眼睛,來來往往的鬼有時會停下來看著我。
我則盯著香,後背揹著打鬼鞭,手裡拿著紅小棺。
香一直燒得很均勻。
我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比別的影子都虛,衝著我們方向而來,但臉上一片迷茫。
“王朋。”我心裡叫了一聲。
不過他好像沒有看到我似的,直接走到紙棺材前,我手裡的香突然有一支快速燃燒起來。
一下就燒到我拿著香的手指上。
我手忙腳亂把這支香扔掉,再抬頭,王朋不見了。
應該是進了骨灰罐,我拉起佩佩,她輕得驚人。
將手裡餘下的香插進棺材裡。
拿上小陶罐——就在這裡陰兵道上所有行走的鬼都停了下來,驚慌地向後看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從路的遠處,一步步走過來,看著步子不快,卻轉眼快到眼前。
所有鬼號叫著開始向前奔跑,不明不暗的路上揚起黃黃的煙塵,好像颳起沙塵暴一樣。
我也開始狂奔,回頭一看,那陰差我曾見過幾次。
是“千里眼”的鬼魂。可是現在他身上已經沒了半分“千里眼”的影子。
臉上一片青黑,唇邊露出兩顆獠牙。
手裡的麻繩變粗很多。他的繩子甩過紙棺材,一下將棺材打得碎片。
伸手空撈幾下,發現上當了,隨即大吼起來。
這一聲,像百獸之王呼嘯山林,好多鬼都癱軟在地上。
他大步向我追來。
我跑得更快了。
“看到一個小光點沒有?衝著光點跑。”佩佩在我耳朵邊輕聲說。
我平時勤於鍛鍊,沒想到在這裡跑起來這麼困難。
身後的腳步越來越近,我都聽到麻繩呼呼的聲音。
一個來自地獄的聲音在吼叫,“放下半魂。”
我開始跑S線,好在佩佩背在身上幾乎感覺不到份量。
光茫大了,像從黑暗的山洞跑到外面的世界。
就在我一條腿邁出洞口時,一條麻繩圈住了我的脖子。
“糟了。”我渾身的汗毛全都豎起來,恐懼從心底湧上來。
那是種發自靈魂的驚懼。
我被繩子向黑暗中拉,那股蠻荒之力跟本不是我能掙脫得了的。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背上的佩佩連同王朋的骨灰一同甩了出去……
一股大力將我拉回了山洞,我被重重甩到路中間,胸部著地,裡面帶的小紅棺烙得我胸口一疼。
我假裝暈過去,從胸口拿出紅棺擋在胸前。
陰差重重的腳步停在我身邊,一股無法形容的寒冷從我後脊樑升起來,一直麻到頭頂上。
我一翻身,將棺材開啟,唸了驅鬼咒,小紅棺的光茫避得陰差後退幾步。
那個光點消失了,我向著來時路狂奔。
一邊驅動手裡的小紅棺發出光亮,陰差不敢離我太近,但並不像別的鬼那樣害怕。
我們之間大約差個二三步。
這時我聽到一聲銅鈴響。
“鈴響三聲,陽人歸陽,陰人歸陰。當——當——當。”三聲銅鈴傳入耳中。
腦子一激靈,我看到了小路疊著的樓梯。
順著樓梯跑到拐角,只見師父急得臉變了顏色,我一腳踏空直接從半樓滾了下去。
摔在師父,米蘭和李芸祖跟前。
芸兒急忙扶我起來,“你沒事吧。”
我呆呆地回過頭,陰兵道消失了。我看到的只是一個普通樓梯。
“你說話呀是不是摔傻了。“芸兒臉脹得通紅一直搖我的領子。
不像為我擔心倒像生著氣。
米蘭和師父都用看傻子的表情看著我,我摸摸頭,“怎麼了?’
“王朋的半魂呢?“米蘭抱著手臂問我。
“在他骨灰罐裡。“
“罐子呢?“
“佩佩拿著呢。“我摸不著頭腦。
“唉。“師父長嘆一聲,“佩佩家是黑官,這魂她拿走做什麼用?”
“餘青蓮和我大哥只是面和,這魂一定是韓墨叫佩佩來取的。”
“我大哥知道我和米蘭關係鐵,一定會把這孩子的半魂拿出來。你上了人家的當。”
我仍然不信,可過後,有三天佩佩沒來上學。
第四天她倒是來了,可是轉到了別的班。
放學時,我慢騰騰收拾書包,外面突然吵鬧的很。
一個同學跑進來說,“方玉碩,你妹在打韓佩佩。”
我書包也顧不得拿,分開人群,看到芸兒騎到佩佩身上,手裡揪著她的頭髮,正捶她。“
我過去拉住她,“芸兒幹嘛。“
“我叫她再騙好人。“
“唉,算了,她要騙我,也怪我自己願意上當,把她當朋友。別打了。“
我拉起芸兒,佩佩站起來,不看我,拍打掉身上的土,冷漠地轉身就走。
“佩佩,我能不能問你一下,王朋會被你爸怎麼處置。“
“哼,連自己朋友都坑,要不是有米蘭在,方玉碩回不來啦!!“芸兒帶著哭腔喊道。
”可惜你不是男孩,不然今天讓你長長記性誰不能騙。”
佩佩的肩膀縮成一團,轉過身頭也不回走了。
此後,每次相遇,韓佩佩頭一低就走開了。
我很想問問她,王朋的半魂去了哪裡。為什麼他家明明掌握著陰兵道還要她還搶王朋的半魂。
過了段時間,師父告訴我,是韓墨讓佩佩去拿半魂,他很在意韓家黑官的名譽。
那半魂也換給了生病的男孩。
那對夫妻很有權勢,又拿出錢來感謝韓墨,被他推辭了,便介紹新客戶給韓墨。
那男孩子付的一百萬實際韓墨並沒有拿到多少。
之後,餘青蓮一有機會只有師徒倆在場就嘲笑韓墨傻。
他一直搞不懂大哥為什麼一直遷就這個半路弟子。
他說,自己遲早會弄清楚的。
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情讓我對韓墨倒有了些瞭解。
米蘭做為一個有錢的紅官,在風水街上開了家自己的壓官門面。
最好的位置,對面就是韓家的大店臉,韓家門面是個黑色棺材的標誌。
門口還豎著一口漆成黑色的桐木棺。
這位姐在自己門口放了口沒上色的金絲楠,還豎了個牌子。
“專業服務高階客戶。“
開業那天師父帶著我和芸兒去了。
他指著門口的牌子問,“你就這麼名目張膽拉仇恨,高階客戶,直說有錢再進門不得了。“
“我這手本事,沒錢的跟本消費不起,不寫高階的我直接寫慈善驅鬼不得了?“
她把我們讓進去,屋裡擺著高檔中式傢俱,看著就舒服。
一個圓形置物屏風後面放著樹墩茶几和茶具。
米蘭喜滋滋地正泡茶,韓墨進來了,帶著女兒和弟子。
“恭喜紅官在風水街上開館。”他送上紅包。
米蘭笑嘻嘻地接了,將韓墨讓進屋裡。
佩佩沉默著不看我,韓墨和米蘭喝茶聊天時,有一個在外面探頭探腦。
米蘭簡直不能更生意精,說聲“稍等。”
走出去問來人,“有需要服務的嗎?”
我跟出去看熱鬧,來者是個瘦瘦的男人五十歲左右。
眉眼倒挺和善,戴副眼鏡,一副與世無爭的老好人模樣。
鏡腿用膠布粘在一起,膠布已很發黑,好像走的時間長了,一頭汗。
“那個……”他眼睛到處打量著,好像對裝修很驚歎。
“你們這裡趕不趕鬼呀。”
“哎喲,你真來對了,我這兒別的活不接,專門接趕鬼。”
“價格呢?”
“看您這鬼難纏不難纏了,不過新館開業,可以給您打折。”
米蘭笑嘻嘻的把男人讓進來,絲毫不介意他目光在自己身上來回打量。
她將男人讓進一個半封閉的卡座裡,男人很拘謹地坐下來。
看不到人,但能聽到說話聲音。
那男人說自己家鬧了鬼,韓墨無聲笑了一下,低語道,“他剛才沒看到我,剛從我家館子出來。”
“什麼鬼?”
韓墨搖搖頭,“你們聽吧。”
首位“高階客戶”開啟了無法插話模式講自己家的事。
“我知道你可能認為我不孝,不過你聽聽我的事就知道我是逼不得已,我要收的這個鬼,是我老孃。”
“兇的很我給你說。”
“八十四了,在醫院裡足足養了一年,全靠我忙前忙後,現在撒手去了。把所有錢都留給我家老三。你說公平不公平。”
“更嚇人的是,死後以後開始在家鬧,日夜不寧啊。”
這男人家裡有個一歲多點的孫子。
母親死後,骨灰放在家裡,還有張照片,每天上供。
那個靈位放在角落裡,斜對面是沙發。
小孫子愛在沙發上玩耍,剛會說話的小孩,總是叫“太太。”
這孩子沒人管能自己玩一個多小時,嘴時不時說著太太。
“盪鞦韆。”他說著笑著,好像有人在逗著他一樣。
過了幾天,這男的終於注意到小孩嘴裡的盪鞦韆。
“什麼盪鞦韆?”他問小屁孩兒,“太太,盪鞦韆。”
男人聽不懂,有一天早上,他去給老太太遺照換供品,小孫子也來了,指著老太太的相。
“太太罵。哈哈。”小孫子抑起頭,越抬越高,看著天花板,“太太盪鞦韆。”
男人有點生氣,抬頭,天闆闆除了發黃什麼也沒有。
“再胡說,打你。”男人嚇唬小男孩兒。
“太太掐你。”小男孩哈哈笑。
到了下午,這男人帶著孩子出去下棋,還脖子像扭了一樣,回家一看,脖子上一大片沒磕沒碰腫起來了。
直到晚上開燈做飯時,男的才讓嚇到了。
做飯時,他會把孩子也放廚房桌子邊放進寶寶椅裡看著。
小孩總是舉著手,去抓什麼東西,一會哈哈笑一陣,像在做遊戲。
孩子在大人眼裡都有點莫名其妙,男人沒在意。
在水龍頭那洗菜時,新換的龍頭是不鏽鋼的,特別亮
後面有人,可以從龍頭的倒影處看得到。
他看到自己的孫子伸著手在抓一條花白稀疏的長辮子。
辮子搖晃著,一蕩一蕩,孫子抓不到就笑。
自己的乾巴巴如枯樹一樣的老孃就橫著飄在半空,好像躺著的模樣。
逗得小孫子哈哈直樂。
嚇得男人一下切到了手指。
他趕緊去給老孃上香,求她不要嚇小孩子了,再說自己父親早就亡故,兩人做伴也不會寂寞。
沒想到這番話怎麼會激怒老孃。
家裡上演了一次“碗“的恐怖事件。
男人他媽有一隻專用黃色搪瓷碗,就是民工吃飯用的那種大碗。
每次吃飯,她都用這隻碗吃。
因為她牙不全,吃飯愛漏,總是自己端著碗到一邊去吃。
這天晚上,全家四個大人吃過飯,將廚房收拾乾淨。
第二天一大早,先起床的這個男人,發現自己老孃用的那隻搪瓷碗放在桌子上。
“誰把這碗放桌上了?“他不滿意地把碗扔進垃圾堆裡。
頭天晚上剩下的飯從冰箱裡拿出來後,跟本不能再吃。
又酸又餿。這男人激動地問米蘭,鬼吃過的飯就會這樣是不是?
不等米蘭回答,他又接著向下講。
把碗放進塑膠袋,等全家人上班後,他讓老伴看著孩子,自己下樓,親手扔進垃圾箱裡。
中午兩人帶著小孩子睡午覺。
起來後,男人上廚房去給孫子倒水,那隻黃色印著紅花的碗突兀地放在桌子上。
男人拿起碗摔在地上,碗上只是掉了塊搪瓷,一點沒壞。
等老伴抱著小孩出來時,問他,“大中午,你去哪了?”
男人目瞪口呆,“你說啥,中午咱倆一塊帶孩子睡覺,我能去哪?”
老伴回答,“放屁,大中午我聽到你起床,我還問你去哪,你也不答應,自己開門出去了。“
轉眼,她看到桌上放的那隻碗,問男人,“你把這碗撿回來幹嘛?“
“我……”這男的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出去撿碗的事。
下午不甘心的他,再次將碗扔了出去,讓兒子把結婚用的可以錄影的機器給架到客廳裡。
如果自己真的出門了,確保可以錄製下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他就起來跑到廚房。
那隻沾著垃圾的滿是臭氣的碗,堂而皇之地放在乾淨的白色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