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靜得能聽見輸液管裡液體滴落的聲音。
承澤和承佑已經換上了乾淨的病號服,小小的身體蜷縮在母親身邊,像是兩隻歸巢的幼鳥,睡得極沉,眼角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阮瑤睜著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
那上面有一塊細微的水漬,像一幅潦草的山水畫。
她就那麼看著,彷彿要把那塊水漬的每一條紋路都刻進腦子裡。
身體的傷口在藥物的作用下,傳來一陣陣麻木的刺痛,但遠不及心口的空洞來得清晰。
她不是沒有感覺,而是感覺太多,多到整個系統都過載,只能選擇關機。
周明遠和博一嘯站在病房的角落,壓低了聲音交談。
“檢查結果出來了,都是些皮外傷,萬幸沒有傷到內臟和骨頭。只是……”周明遠嘆了口氣,“心理上的創傷,怕是比身體上的要嚴重得多。”
博一嘯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病床上的那道身影,他的下頜線繃得緊緊的。
“會好的。”他的聲音裡有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像是在說服周明遠,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就在這時,床上有了動靜。
是承佑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小聲地哼唧著。他沒有哭,只是習慣性地往媽媽懷裡蹭,小手摸到了阮瑤手腕上的紗布,好奇地戳了戳。
“媽媽,手手。”
這輕輕的一聲,像一把鑰匙,瞬間開啟了阮瑤封閉的世界。
她猛地回過神,僵硬的身體立刻變得柔軟,側過身,將承佑摟地更緊了些。
“媽媽在。”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被砂紙磨過。
承佑指著哥哥手腕上那個塑膠的病人腕帶,又指了指自己的,奶聲奶氣地問:“媽媽,哥哥有手環,我也有,是新玩具嗎?”
旁邊的承澤也被吵醒了,他比弟弟懂事些,坐起來,看著媽媽額角的淤青和脖子上的紅痕,小眉頭皺得緊緊的。
“媽媽,還疼嗎?承澤給你吹吹。”說著,就撅起小嘴,小心翼翼地對著阮瑤的額頭吹氣。
這稚嫩的舉動,像一股暖流,瞬間沖垮了阮瑤心中那道冰冷的堤壩。
她再也忍不住,將兩個孩子緊緊摟在懷裡,臉埋在他們小小的肩膀之間,無聲地顫抖。
眼淚再一次洶湧而出,卻不再是絕望的,而是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酸楚。
她沒有哭出聲,只是那劇烈起伏的背脊,讓一旁的兩個男人看得心口發緊。
博一嘯走過去,倒了一杯溫水,遞到她手邊。“先喝點水,潤潤嗓子。”
阮瑤抬起頭,眼睛腫得像核桃,她接過水杯,卻沒有喝,而是先喂兩個孩子喝了幾口,才自己抿了一下。
病房外,走廊的盡頭。
陸遲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像,靠牆坐著。
他沒有離開,也不敢靠近。護士幾次過來想勸他去休息室,都被他通紅的眼睛嚇退了。
他身上那件被扯得皺巴巴的軍裝,還沾著公安局裡的灰塵,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
他能聽到病房裡隱約傳來的孩子的童言稚語,能想象出阮瑤抱著他們的樣子。
那曾經是他最習以為常的幸福,如今卻成了隔岸的風景,他連一個模糊的影子都窺探不到。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走廊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