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審視的目光帶著沉重的壓力,讓空氣都彷彿凝固了幾分,
“你就是那個幹掉了‘鐵皮人’喬克的陳洛?”
陳洛默默地點了點頭,在這種人面前,任何多餘的辯解都是愚蠢的。
剃刀將球杆輕輕放在桌上,拿起旁邊一杯琥珀色的液體,晃了晃,冰塊撞擊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
“有點意思。”他抿了一口,目光掃過陳洛依舊不自然的左臂,“喬克那身破銅爛鐵,雖然不入流,但也不是誰都能拆掉的,特別是…拆得那麼‘乾淨’。”
他刻意加重了“乾淨”兩個字,意有所指。
陳洛的心微微一沉,對方顯然知道鐵皮人的死狀異常。
剃刀放下酒杯,踱步到陳洛面前幾步遠的地方站定。
他比陳洛矮一點,但那股上位者的壓迫感卻如同實質的山巒。
“金並大人,”剃刀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敬畏,“他掌控著一切,紐約地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條暗巷,都流淌著他的意志。”他頓了頓,目光過陳洛的臉,“大人最近,需要一些…‘能咬人的狗’。”
“你很能咬,也很瘋。”剃刀盯著陳洛的眼睛,“大人喜歡有用的瘋狗。”
陳洛依舊沉默,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一片冰封的湖。
他知道,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所謂的“賞識”,不過是裹著糖衣炮彈的毒藥。
“有個活。”剃刀的語氣變得隨意,“手合會那幫陰溝裡的老鼠,最近爪子伸得有點長了,在碼頭區開了個新‘鋪子’,賣些不該賣的東西,有點礙眼。”
說完,他朝旁邊使了個眼色。
刀疤臉立刻上前,將一把刃口粗糙、帶著暗紅色鏽跡的砍刀,和一張揉得皺巴巴、只潦草寫著一個地址的紙條,塞到陳洛完好的右手裡。
“去那個地方,鬧出點動靜,不用太大,但要讓裡面的老鼠知道,他們的窩被踩了,把‘蛇’引出來就行。”
任務內容極其簡陋,目的更是赤裸裸的炮灰誘餌——作為棄子去騷擾手合會的外圍據點,吸引對方精銳出動,然後被碾碎。
九死一生,不,幾乎是十死無生!
“引蛇出洞?”陳洛問道。
“聰明。”剃刀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而殘忍,“你鬧得越兇,引出來的蛇可能就越大,這就是你的價值。”他向前微微傾身,那目光幾乎要刺進陳洛的瞳孔裡,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赤裸裸的威脅:“當然,你也可以拒絕,那樣的話…”
他後面的話沒說下去,只是目光緩緩掃過陳洛扭曲的左臂,又瞥了一眼周圍那些虎視眈眈、手按在武器上的打手。
意思不言而喻:拒絕,就等於立刻被處理掉,像清理掉一堆礙眼的垃圾。
空氣彷彿凝固了。
檯球碰撞的聲音也停了下來,所有打手的目光都聚焦在陳洛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冰冷和殺意。
無形的壓力,緊緊勒住陳洛的心臟。
陳洛的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充滿敵意和威脅的面孔,感受著手中砍刀冰冷粗糙的觸感和紙條的脆弱。
力量,他依舊弱小,反抗,就是立刻的死亡。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在剃刀和所有打手的注視下,他面無表情,用那隻完好的右手,穩穩地接過了那把沉重的、象徵著死亡任務的砍刀。
沒有憤怒,沒有恐懼,也沒有屈辱,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和平靜。
“地址。”他只說了兩個字,聲音平淡無波。
剃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被更深的玩味取代,他揮了揮手,示意刀疤臉讓開。
陳洛握緊砍刀,不再看任何人,轉身,拖著依舊疼痛的左臂,一步步走向那扇沉重的鐵門。
腳步聲在寂靜下來的檯球廳裡顯得格外清晰。
當他走到門口,即將跨出門檻的那一刻。
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掃向檯球廳最深處的陰影角落。
那裡,厚重的天鵝絨幕布半掩著一個似乎是通往內室的狹窄通道口。
就在那濃得化不開的陰影裡,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模糊輪廓,如同亙古存在的山嶽,靜靜地矗立著。
沒有任何動作,沒有任何氣息外洩,但僅僅是那龐大輪廓本身投下的陰影,就彷彿帶著千鈞重壓,讓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
昂貴的雪茄煙頭在黑暗中明滅了一下,猩紅的光點如同深淵巨獸的眼眸,一閃而逝。
一股沉重到令人靈魂戰慄的壓迫感,無聲無息地瀰漫開來,瞬間籠罩了陳洛全身。
“他是金並。”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般在陳洛腦海中炸響。
雖然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但那實質的威壓,遠非剃刀可比,那是真正的地下帝王,掌控著無數人生死的巨鱷。
陳洛的脊背瞬間繃緊,握著砍刀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停頓,只是腳步似乎更加沉重了一分,加快速度,一步跨出了那扇散發著鐵鏽味的門,將自己重新投入外面相對“自由”卻也更加危險的街道空氣之中。
身後的鐵門緩緩關上,發出沉重的悶響,隔絕了檯球廳內渾濁的空氣和那道令人窒息的龐大陰影。
但那份沉重的壓迫感,卻如影隨形,死死地烙印在陳洛的心頭,比肋骨的疼痛和左臂的無力更加清晰,更加冰冷。
他知道,自己這隻剛剛從下水道爬出來的“瘋狗”,已經被更高層次的獵食者,投下了注視的目光。
而他接下的,需要的是一條通向更血腥深淵的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