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的守墓人。\"他低聲重複,指腹摩挲過那些刻痕。
任家殭屍祖的傳說在鎮子裡傳了上百年,可誰也沒見過任家真正的族人。
如今這枚刻著\"守門人\"的鎮陰錢,像根淬了毒的針,扎破了他心裡最後一層僥倖。
\"秋生,去把我那箱老黃紙搬來。\"九叔突然起身,道袍下襬掃過李四狗子的膝蓋,\"文才,把院裡那筐糯米抬到門檻底下。\"
\"師父,您要幹啥?\"文才扛著糯米袋,額角的草屑又沾了不少。
\"佈防。\"九叔從秋生手裡接過黃紙,抽出一張硃砂筆在上面疾走如飛,\"任家能把活傀儡送到咱們眼皮子底下,說明他們在鎮子裡埋了釘子。
義莊是咱們的根,得先把根扎瓷實了。\"
他踩著條長凳,將畫好的通幽符貼在門楣上。
符紙剛碰到木頭,便騰起一縷淡青色的煙,在半空凝成個旋轉的太極圖。\"這道結界能辨陰陽。\"九叔跳下來,又遞給秋生一串銅鈴,\"把這鎮靈鈴掛在院牆上——要是有陰物或者活傀儡靠近,鈴鐺會響得比阿黃還兇。\"
秋生踮腳掛鈴鐺時,文才蹲在門檻邊撒糯米。
他捏著米的手突然頓住:\"師父,這糯米不是驅屍用的嗎?\"
\"現在要防的不只是屍。\"九叔摸出把桃木釘,\"活傀儡的魂被鎖在鎮陰錢裡,他們的血是冷的,汗是腥的。
糯米能逼出他們身上的陰煞氣——\"他猛地將桃木釘釘進門檻縫隙,\"等他們跨過這道坎兒,就是咱們收網的時候。\"
文才突然一拍腦門:\"對了師父!
您昨兒說要做通靈鏡,我今兒在雜貨鋪瞧見塊沒打磨的銅鏡,這就去買——\"
\"別急。\"九叔笑著按住他肩膀,從懷裡摸出張畫滿符文的黃紙,\"通靈鏡要拿符水養七日,你先把這張聚魂符抄十遍。\"他轉向秋生,\"你去後山林子砍三根新鮮的柳樹枝,要手腕粗的,太陽落山前回來。\"
兩個徒弟應了聲,風風火火地跑出門。
九叔望著他們的背影,嘴角剛揚起半寸,突然聽見腳邊傳來\"叮\"的一聲——鎮陰錢不知何時從符袋裡滾了出來,正躺在青石板上,表面泛著詭異的幽藍。
他彎腰撿起銅錢,指腹剛觸到刻痕,腦海裡突然閃過片段:血色的棺材,腐爛的紅綢,還有個裹著壽衣的影子在笑。
\"九叔?\"
九叔猛地回神,見文才舉著面銅鏡站在門口,鏡片上還沾著木屑。\"買著了!\"徒弟的臉被夕陽染得通紅,\"老闆說這是從舊宅拆下來的,說是能照見髒東西——\"
\"好。\"九叔將銅錢重新收進符袋,拍了拍文才的肩,\"晚上咱們就試試。\"
月亮爬上義莊的屋簷時,三人圍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秋生抱來一捆乾柴,火舌舔著柳樹枝,噼啪作響。
文才舉著通靈鏡湊近火焰,銅鏡表面漸漸浮起一層白霧。
\"師父,您白天說咱們不是為了殺殭屍活著。\"秋生撥了撥柴火,火星子濺到他鼻尖,\"那是為了啥?\"
九叔望著跳動的火苗,灰瞳裡映著暖光:\"為了守住人心。\"他說,\"殭屍再兇,不過是行屍走肉;可要是人心被陰煞迷了,那才是真正的大禍。\"
文才撓了撓頭:\"師父您說得這麼高深,我咋聽不明白?\"
九叔抄起根柴枝敲他腦門:\"那就先學會別把符紙畫歪了再說。\"
秋生憋著笑,往火裡添了把柴:\"我明白。
就像李狗子這樣的,要是咱們不管,他要麼被髒東西啃了魂,要麼就成了任家的刀。
咱們守住他,就是守住鎮子裡的光。\"
九叔欣慰地看了眼大徒弟,剛要說話,阿黃突然從柴房竄出來,對著西邊的山林狂吠。
它的尾巴緊緊夾在兩腿間,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嗚咽——那是見著比千年殭屍更危險的東西時才會有的反應。
三人同時站起。
九叔摸出腰間的桃木劍,目光掃過院牆上的鎮靈鈴——此刻鈴鐺紋絲未動,可空氣裡卻浮著股腐木般的腥氣。
\"阿黃,去看看。\"九叔輕聲道。
黃狗低嚎一聲,箭一般竄出院子。
文才抄起糯米袋要跟,被九叔拉住:\"別慌。\"他望著漆黑的山林,符袋裡的鎮陰錢又開始發燙,\"有些事,得咱們自己去弄明白。\"
夜風突然轉了方向,卷著些細碎的紙錢飄進院子。
文才打了個寒顫,剛要說話,就聽見山林深處傳來\"咔\"的一聲——像是某種金屬齒輪咬合的聲響。
九叔的手指在劍柄上收緊。
他望著那團籠罩在山林上的黑霧,突然想起李四狗子說的\"任·守門人\"。
或許,任家真正的秘密,從來都不在棺材裡。
而此刻,在離義莊三里外的山坳裡,一個裹著黑斗篷的身影正緩緩合攏手中的旗幡。
旗面繡著的百鬼圖在月光下泛著幽光,最中央的位置,用金線繡著個\"任\"字。
\"九叔。\"他的聲音像是兩塊石頭在喉嚨裡摩擦,\"你以為布了結界就能守住?\"
山風捲起他的斗篷,露出腰間掛著的一串鎮陰錢——每一枚背面,都刻著\"任·守門人\"。
而在更遠處的軍營裡,幾頂灰色帳篷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帳篷外的燈籠上,同樣繡著個褪色的\"任\"字。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