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代表進駐金陵山第三峰數月之久,早就佈置下了鐵桶陣。
伴隨著最高階別警報的發出。
山上組員迅速扼守各條路口,山下三團一營聞令緊急集合,呈扇形向山頂包抄。
邢志抬腕看錶,從陳代表下達命令到部隊整裝完畢,竟不到一小時。
他望著山道上如潮水般湧動的灰色人影,心底暗歎。
這排程效率遠超常規作戰部署,陳代表果然手段凌厲。
“各位同志。”陳代表站在觀景臺石階上,灰色中山裝擺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
兩位團長與一位營長剛跑到他面前,尚未來得及敬禮,陳代表就開口道:“迪特週六子刺客就藏在這座山峰上,我要求每個山坳、每道巖縫都要過三遍!絕對不能讓他逃了!”
“是!”
“三團主攻北坡,二團死守南麓,一隻耗子也別想溜出去!”
陳代表轉向獨立營營長,目光如刀,“我親自帶獨立營搜半山腰!”
說罷,他忽然轉頭看向邢志:“邢站長,這般部署可還行?”
邢站長衝他豎起了大拇指:“陳代表運籌帷幄,排程如臂使指,堪稱軍事教科書級的搜捕典範。”
邢站長倒不是刻意吹捧陳代表。
畢竟事發突然,能在短時間內迅速調集人手、制定出一整套嚴密的搜山計劃,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邢志沒說出口的是:真正的獵手從不會在明處張網。
檢驗計劃是否成功的惟一標準只有一個:是否能抓到迪特.這一點嘛邢站長有點同情的看了陳代表一眼。
此時就連邢志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對那位火車司機的信任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
陳代表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邢站長歸為了失敗者,正著急抓人,大手一揮。
“全體出發!”
搜山正式開始。
寂靜的金陵第三峰瞬間被人聲撕碎,驚起的鳥兒撲稜著翅膀掠過林梢。
望了一眼天空中的鳥兒,週六子繼續埋頭狂奔。
“特孃的,這幫人怎麼發現我的身份了!”
“不應該啊,為了潛伏進天文臺,我可是足足當了三年學徒,就算是被懷疑上了,那幫人也不可能查證我的身份。”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聖伯多祿,沒人知道老子底細那老狐狸難道栽了?”
他搖搖頭,將這念頭甩出去,那老傢伙精明得像成了精的狐狸,斷不會翻船。
天文臺所在的第三峰山勢險峻,週六子竄至懸崖邊,終於鬆了口氣。
他探手在雜草堆裡一撈,扯出一根粗繩,這是他早前備下的退路。
“想抓到我,沒門!”
懸崖並不高,只有十幾米的樣子。
週六子順著繩索爬下去,等到了懸崖底部鬆開了手,跳下去。
然後在山澗七拐八拐,最後來到了一處山壁旁。
扒開遮掩的草堆,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透過的山洞。
這是他偶然發現的秘窟,藏著電臺和機密檔案。
先是懸崖,隨後是洞穴,週六子確信就算是給大兵兩天時間,也沒辦法找到自己的影子。
“看來是時間離開了。”
週六子貓著腰鑽進洞,直奔角落的木箱而去。
可掀開箱蓋的瞬間,他瞳孔驟縮。
箱內空空如也!
“在找這個嗎?”
此時他的身後響起一道聲音。
由於不確定對方是否帶了武器,週六子不敢回頭,眼睜睜看著一道高大黑影從後面踱出,陰影如潮水般將他吞噬。
恐懼從脊椎竄上後頸,他狠狠咬住舌尖,才勉強穩住顫抖的嗓音:“朋、朋友,那東西不值錢我這兒有小黃魚,您拿”
說著話,週六子佯裝往腰間摸去。
“別動。”
一個手槍樣式的黑影湊近了他的腦袋,週六子整個人瞬間凝滯了,雙手高高舉起。
那身影伸出手在他的腰間摸了摸,抽出一把微型手槍,又順著他的褲子一路摸下去,最後是袖子此時週六子最後的僥倖已經消失了。
搜身技術如此熟練,對方是氣象站的人。
“行了,可以轉過來了。”
連對方的面都沒見到,就繳了械,週六子的心底除了恐懼,更多的是憋屈。
他咬咬牙,緩緩回身。
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青年正站在他對面,槍口直指他的眉心。
青年上身的揹包鼓囊囊的,裡面應該就是那批絕密資料。
瞄了一眼烏黑的槍口,週六子嘆口氣道:“我這次認栽了,可以告訴我,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不可以。”
李愛國並沒有滿足一個迪特好奇的義務,手腕輕抖,槍口朝洞外一偏,“出去。”
迪特一旦被制住,都會顯得特別配合,如此一來,可以迷惑對方,尋找機會逃走。
週六子也不例外,高高舉起手,走出了山洞。
“朝那邊走去,當然了,你如果想試一試子彈的速度,可以逃走。”
李愛國舉著手槍,帶著週六子朝著山谷外走去。
週六子很快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他數次想尋找機會,也數次找到了機會,但是每次都被身後那個青年封堵了逃跑路線。
如果一次是運氣好,每次如此則說明對方的段位遠超自己。
週六子忽然明白李愛國為何不用繩子,在絕對實力的碾壓下,這根本沒有必要。
李愛國要是知道週六子這樣想,估計得笑出聲來。
他來得如此倉促,壓根沒帶繩子。
“行了,在這裡休息一會吧。”日頭漸毒,李愛國尋了塊青石板坐下,槍口仍穩穩指著週六子。
後者盯著黑洞洞的槍口,乖乖蹲到一旁。
“我的罪行估計得吃花生米吧?”
“反正要死了,你就不能滿足我最後一個願望?”週六子盯著天上的飛鳥,“告訴我,怎麼找到那山洞的?讓我死了安心。”
“當然可以.不過,作為交換,你先把你的情況講出來。”李愛國點上根菸扔給週六子,自己也點了根。
週六子撿起煙也顧不得上面沾了土,拿起來塞到嘴巴里,抽了幾口。
辛辣氣息竄進肺裡,他緊繃的神經鬆了幾分。
“你既然能發現我,應該是已經抓到了聖伯多祿,有些事情你們遲早能查清楚。”
週六子鼻孔噴出一團煙霧,看著天上自由翱翔的小鳥,眼神中充滿了回憶。
“我們周家是臨澧最大的地主,擁有良田無數,我爹娶了十一個媳婦,卻只有我一個兒子。
當年時局動盪,我老爹想把我送到海外讀書,考個洋秀才回來。
結果鬼子來了,我爹看到洋人打不過鬼子,便帶著我投奔了鬼子。
因為特別配合,再加上我很會事兒,很快就成為了鬼子的翻譯官。
原本以為鬼子會在臨澧待下去,我們周家還能過以前的好日子,可是沒幾年,鬼子就有了敗退的跡象。
我爹深感不安,一旦鬼子離開了,我們家做的那些事情都會被找舊賬的。
於是,我爹就花費重金打通了金樹人的關係,把我送到了軍筒的東南訓練班內學習。”
原本想著等培訓班結束後,我能成為軍筒要員,我們周家重新找到靠山,還能繼續過好日子。”
鬼子敗退後,我爹為了防止當地官府的人找麻煩,逢人就說我是‘擋國精英’。
結果我還沒畢業,你們就打過來了.””
週六子吐著菸圈,眼神飄向遠處:“解放後我爹他們跑了,我在復建躲了陣子,走投無路回金陵。
正好季懷在招潛伏人員,看我有文化,就讓我在眼鏡店當學徒,一待就是三年。
現在想想,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釘子’,還是個磨眼鏡片的。”
李愛國聽得直搖頭。
這簡直是“四九年入國軍”的活案例。
周家老爺子每次都趕在大勢翻轉前“押錯寶”。
說他沒腦子吧,偏能提前鋪路。
說他有眼光吧,偏每次都站錯隊。
“該你說了。”週六子碾滅菸頭,“我連季懷都沒告訴這山洞的位置,你怎麼找到的?”
“季懷供出來的。”李愛國起身拍了拍褲腿。
週六子跟著站起身,皺起眉頭:“不可能,這山洞是我無意間發現的,從來沒有向季懷彙報過。”
“季懷曾經數次跟蹤你,發現了這裡。”
週六子:“.”
週六子怎麼也沒想到,讓自己栽跟頭的不是陳代表的鐵桶陣,而是“自己人”的“敬業”。
這叫什麼事兒啊。
李愛國此時心中則有些感謝季懷了。
此人工作做得實在是太到位了,免去了不少的麻煩。
兩人朝著山谷外面走去,李愛國走在後面,週六子走在前面。
因為已經達成了默契,兩人顯得都很悠閒,就跟郊遊差不多。
“站住!”陳代表帶著十幾個大兵在山坡上看到週六子走過來,心中一喜,抄起手槍就奔了過來。
子彈上膛,手槍瞄準,一氣呵成。
陳代表暗暗鬆口氣,總算是抓到了人,要不然的話,非丟臉丟到姥姥家不可。
“舉起手來,千萬別亂動,要不然別怪子彈不長眼。”
例行喊話後,陳代表總覺得週六子的狀態不一樣,臉上看不出半點恐懼,反而滿是疑惑。
“誒,你小子膽子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