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的戈壁灘一眼看不到邊。
李愛國本來以為五一九隊的勘探基地設在無人區,等隨著趕路陸續發現駱駝的腳印,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嚴重的錯誤。
五一九隊足有大幾百號人,要保證這麼多人的吃喝用度,沒個穩定的供應點可不行。
車隊在戈壁裡顛了兩天,總算到了AKT縣。
縣城不大,卻有個地質部的供應站,隊員們總算能歇口氣。
李愛國在街邊館子吃到了蘭州拉麵,湯頭飄著辣子油,喝一口混身暖和,連說“地道”。
他正琢磨著這大概就是基地了,唐光武端起麵碗,把最後一口麵湯喝得精光,抹了抹嘴說:“早著呢,這才剛到中轉站。”
休息一上午,車隊再次出發。
這次整整在路上奔波了將近三天,進到了SL縣境內。
這裡是塔里木盆地的西北部,原為古疏勒國的一部分,前些年考古隊曾在這裡發現過西漢時期的文物。
李愛國正盤算著下車能不能撿個老物件,車隊卻沒進縣城,順著一條崎嶇的路往南拐。
這裡的路大多建在河溝中,為自然碾壓而成。
卡車上拉滿了個人行李、裝置,路況相當差,坑窪不平,坐在車上顛簸得厲害,個個東倒西歪,拋高隨低。
就連李愛國這個老火車司機也有點受不了了。
又賓士了四五十公里,車隊終於抵達此行的目的地塔孜洪公社。
公社其實跟鄉鎮差不多,塔孜洪公社只有簡易的一條街道,一字排列著機關、郵局、學校和糧站等。
所謂的商業機構就是一個供銷社,一個賣手抓羊肉的國營食堂,價格不貴,三毛錢一斤羊肉還送一碗肉湯。
街道上的人對五一九隊早就熟悉了,對那些全副武裝的警衛班熟視無睹,走在街道上有不少人跟唐光武打交道。
“老唐,你們又弄到了新玩意?”一個體型偏胖,身穿中山裝的中年人來到食堂跟唐光武打了招呼。
“是啊,歇口氣就回隊裡。”唐光武跟他熟絡得很,卻半句沒提地質勘探鑽井機的事。
六哥正捧著碗肉湯喝得香,見李愛國打量那人,低聲介紹:“這是塔孜洪公社的頭人,亞力坤,意思是‘火焰’,隊裡年輕人都喊他‘火焰大叔’。”
他扒拉了口肉,又補充道,“解放前是部落首領,不過人挺好,對咱們隊裡幫襯不少。”
“頭人?”
“頭人?”李愛國愣了一下,瞅了瞅街上穿民族服裝的老鄉,才反應過來自己少見多怪了。
這邊的情況不一樣,解放後還留著些原來的老人,政策也靈活些。
亞力坤跟唐光武寒暄完,目光落在了李愛國幾人身上,用蹩腳的中文問道:“同志,你是文化人吧?能不能到我們的學校裡當老師,幾天就行。”
李愛國摸不清他的用意,站起身說:“抱歉啊,眼下還有工作,要是有空,肯定樂意去。”
亞力坤似乎對老師有什麼執念,此時還想再詢問其他同志,被唐光武拉住了胳膊:“老火,這陣子勘探隊的工作很忙,再過一陣子,我派幾個漢語水平高的年輕人過去。”
亞力坤這才笑了:“那咱們一言為定。”
“你等著,我先把勞動報酬付給你們。”亞力坤衝著身後一個半大的娃子用當地方言喊了一聲。
那娃子飛奔而去,片刻之後扛著一袋子紅棗和葡萄乾,唐光武還想拒絕,那娃子直接扔到了卡車上。
“那就多謝了哈,老火。”唐光武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這事兒,只是感謝了兩句後,就上了車。
卡車再次啟動,李愛國詢問了剛才的事情。
“亞力坤跟一般的頭人不同,積極性很高,公社裡的學校是整個縣少數幾個教授語文的學校,語文老師數量不足,所以咱們隊裡面經常派年輕人過去授課。”
唐光武點上根菸,“勘探隊用的駱駝,也都是公社給找的。搞地質的,離了群眾支援可不行,得跟公社處好關係。”
“幹什麼都不能脫離群眾。”李愛國贊成唐光武的觀點。
搞工作就是為了讓群眾過上好日子,不貼近群眾,反而高高在上,如何能實現這個目標?!
勘探基地位於距離公社十幾裡的地方。
其實就是幾十間木板屋子和幾十頂帳篷圍成的大院子。
木板屋子裡存放裝置和資料,隊員們只能住在帳篷裡面。
此時已經是寒冬了,當地冬天晚上很冷,帳篷裡面的氣溫低至零下十攝氏度。
好在負責後勤的同志送來了炭盆子,李愛國和野生汽車專家兩人睡在同一個被窩裡面,才有點暖和氣。
半夜,野生汽車專家的胃病就犯了,疼得臉都變了色。
他還想逞能,說是能堅持,可是李愛國看得出來,他根本就堅持不了。
基地醫生看了看野生專家的病,給了三片藥,叮囑他每隔6個小時吃一次,再喝點熱水,休息一下就會好。
折騰了半夜,李愛國才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第二天清晨,李愛國是在睡夢中被一陣嘈雜的聲音驚醒過來的。
揉揉臉,扒拉開野生汽車專家的臭腳丫子,李愛國拉開了簾子門走出去。
只見數輛卡車和一群駱駝從遠處奔過來。
每支勘探隊都配備了10峰駱駝,除了每人騎一峰,剩下的都用來馱裝置和工具。
“是二隊的同志回來了。”唐光武大隊長顯得很興奮。
兩個身穿中山裝的教授也從帳篷裡鑽了出來。
昨天晚上的見面會上,李愛國跟他們見過面。
兩人是勘探隊的正副顧問,負責為勘探工作提供技術指導,並且規劃勘探區域。
“二分隊出去了將近一個月,也許有收穫。”年輕點的劉教授跟唐光武一樣激動。
年長點的何教授則跟昨晚上一樣情緒低落:“不可能,布特維洛夫斯基教授在離開前,已經明確了,鈾礦只能在花崗岩中產生,這戈壁灘上絕對不可能有鈾礦,你們繼續搞,就是在浪費時間。”
“老何,社員明明發現了天然鈾礦。”劉教授辯解。
“這只是偶然現象,那鈾礦說不定是從湘省712礦洞裡搞來的,就像咱們在羌縣瓦石峽遺址出土的蜻蜓眼玻璃,能說明當地曾經制造過羅馬工藝製品嗎?”
何教授有些生氣了,花白鬍子氣得發抖。
那幫子技術員也各有看法,有的支援劉教授,有的支援何教授。
野生汽車專家這會也捂著肚子出來了,想要插言,被李愛國攔住了:“這是五一九隊內部的事兒,跟咱們沒關係。”
“我就是看不慣那個劉教授總是拿老毛子專家來壓人。”野生汽車氣呼呼的說道。
“不服氣就想辦法找到鈾礦,在這裡鬥嘴皮子只能讓人嗤笑。”李愛國非常清楚有些專家已經被忽悠瘸了。
不僅僅是被老毛子專家,也有不少是被小美家的專家給忽悠了。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現象,原因就在於人已經站起來了,但是他們的心裡面還跪著。
跟這種人講再多的大道理也沒用,他們能找到無數個理由辯解。
唐光武隊長就很清楚這點,壓根沒有理會這些爭論,直接帶著警衛班迎了上去。
李愛國也有些好奇,跟了過去。
卡車和駱駝隊進到基地裡面,一個身穿中山裝的中年人跳下來,應該就是二分隊的隊長。
“怎麼樣,老趙,找到了嗎?”
“我們探查對二十個編號點的雅丹進行了取樣分析,這裡是樣本。”趙一昌指了指駱駝上的行囊。
“把樣本卸下來,立刻進行分析。”
看到二分隊帶回來這麼多樣本,唐光武特別的高興,立刻召集技術員們。
此時二分隊的勘探員們也開始搬運樣本,李愛國在隊員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天全,黃婷!”
兩人現在雖然渾身灰塵,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清洗過了,臉都曬得黑裡透紅,嘴上都起了一層皮,頭髮也亂糟糟的,但是李愛國確定自己沒看錯。
劉天全正跟黃婷搬運一個大箱子,扭頭看到李愛國,連忙將箱子放下,跑了過來:“愛國兄弟,你怎麼來了?”
黃婷也跑了過來,瞪大眼睛:“娘和礦生怎麼樣?”
李愛國笑呵呵的回答:“孃的身體很好,小礦生已經能走路了,現在每天在大院裡跟那幫孩子追雞攆狗。”
聽到這個,黃婷臉上的緊張才消失了,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痕。
“別介意,我就是太想孩子了。這麼久了,估計小礦生已經不認識我了。”
剛才還透著股幹練勁兒的勘探隊員,一提孩子,瞬間露出了柔軟的底色。
李愛國笑了笑:“你放心吧,雨水每天拿著你的照片,給小礦生看,小礦生對著照片喊媽媽呢。”
“真的?”黃婷眼裡瞬間亮起光,嘴角忍不住往上翹。
唐光武隊長看到幾人認識,衝著劉天全和黃婷喊道:“你們這陣子辛苦了,老朋友來了,熱情點,別怠慢了。”
幾個隊員跑過來接過了劉天全和黃婷的工作。
“走,愛國兄弟,到我們的帳篷裡。”
勘探隊照顧他們是夫妻,特意分了個單獨的小帳篷。
裡面收拾得意外乾淨,一張簡易木板床,幾塊土坯壘成的小桌上,擺著個掉了漆的鏡框,裡面是劉大娘抱著小礦生的照片。
劉天全從外面開啟開水,又放了點茶葉遞過來:“愛國兄弟,你們這次來是幹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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