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饒是底層社會經驗豐富的弗拉基米爾在看完這一小段後,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柳德米拉是在《童年》裡出場過的女角色,她是阿廖沙二舅的遠房親戚,因母親去世不得不寄宿在阿廖沙的外祖父家中。
吝嗇的外祖父讓她跟著外祖母她們學當傭人來抵債,後來外祖父把阿廖沙他們趕出家門後,柳德米拉也跟著淪落到了下諾夫哥羅德市。
她和阿廖沙自幼相識,說兩人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
《童年》連載期間,有不少讀者認為她會和阿廖沙組成CP,甚至最後步入婚姻殿堂也說不定——
柳德米拉最大的問題是殘疾。
母親去世後,嗜賭成性的父親誆騙她去了城裡,然後把她的一條腿給“低價出售”了。
失去了一條腿後,柳德米拉徹底被排除在鄉間少女圈子外,也因此和十三歲的阿廖沙又熟稔了起來。
沒想到《在人間》裡,這位命途多舛的女孩並未得到善終,反而還以這種淒涼的方式死去!
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沙俄民眾在農奴制度與沙皇制度的雙重壓迫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是常態,民間這種販賣親人身體與器官的交易屢禁不止,更可怕的易子相食也發生過。
這段不堪的歷史被沙俄文壇和文化部門巧妙隱藏在了令人熱血沸騰的革命中。
後來的民眾只醉心於革命的勝利和熱血,在有意引導下徹底遺忘了這段慘痛的記憶。
北川秀的《在人間》已經不是大尺度的問題了,這就是在觸碰不能碰的話題!
難怪伊戈爾會如此興師動眾的找上自己,還說只有自己掌控的莫斯科國際出版社才有資格出版《在人間》。
弗拉基米爾長吁一口氣,個人立場上,他欽佩北川秀這樣的文學家,也非常希望這類沉重而嚴肅的純文學能更多出現在市面上。
而不是每當他走進書店,來到報刊亭,看見的清一色都是“中尉文學”和“戰爭文學”,好像這個民族就只知道戰鬥、戰鬥、戰鬥。
但政治立場上,他很難無條件的支援北川秀和阿廖沙自傳體三部曲。
正如伊戈爾所說,同意出版,就是和整個既得利益者集團作對,即便他們本就是自己的敵人,一口氣得罪所有,也有點冒進了。
“這樣的劇情還有多少,佔據的篇幅呢?”弗拉基米爾沒有急著表態,而是繼續問道。
伊戈爾頓了頓,扶了下眼鏡道:“幾乎全部。”
“...”弗拉基米爾再度沉默。
“連您都沒法出版這部小說嗎?”伊戈爾大失所望。
他來之前曾向多方勢力打探,最後得知惟有這位安全會議的秘書長是堅定不移的“人民派”,無論出身和政治傾向都與保守派截然不同。
他原以為弗拉基米爾的權勢應該足夠為《在人間》保駕護航,現在看......
弗拉基米爾低頭看了眼手裡的翻譯稿,又看了看桌邊擺放的《童年》,最後將目光投向了辦公室最高處擺放的偉人照片。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思前想後許久,他還是鬆口了。
北川秀寫的《童年》實在太深入人心,完美契合他心目中的優秀沙俄文學作品模板。
一想到阿廖沙自傳體三部曲可能都是這麼高的質量,弗拉基米爾就難以忍受它沒法正常出版這件事。
“您的意思是?”伊戈爾的眼睛再度亮起。
僅是《童年》和手裡的這本《在人間》,只要作品上市,他這個翻譯者也能跟著名留青史,成為世界文學史上不得不提的一筆。
孜孜不倦鑽研文學幾十年的伊戈爾根本抵擋不住這個誘惑。
“第一,請儘快把《在人間》全部翻譯好,我要看看詳細的稿件再做定奪。
第二,莫斯科國際出版社雖然名義上在我的管轄範圍內,但裡面的編輯大多是知名院校的教授,不太看得起我這個...政客,要說服他們,得伊戈爾教授您親自出馬。
第三,如果《在人間》成功在我手下出版,那最後一部《我的大學》也必須讓我的人出版,包括三部曲合集也是。”
弗拉基米爾豎起三個手指,
“這是必須要做到的三件事。”
“明白了,《新世界》那邊我會去盡力溝通的。”伊戈爾點了點頭。
只要能出版《在人間》,別說三個條件,三百個,三千個他都願意去滿足!
兩人達成一致後,伊戈爾立即收拾好東西,準備趕往《新世界》編輯部,把這個“好訊息”告知阿列克謝。
臨走之前,弗拉基米爾忽然又把他叫住。
“那個...伊戈爾教授,方便的話,可以把北川老師的聯絡方式給我嗎?”弗拉基米爾摸了摸頭。
......
遠在日本東京的北川秀並不知道《在人間》的出版竟會如此曲折,直到他突然收到來自弗拉基米爾的電話。
想到對方今年年底就要從“沙俄一號”手裡接過接力棒,在明年徹底完成交接,然後成為二十一世紀不得不提的偉大男人,北川秀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還好他這隻小小的蝴蝶再怎麼扇動翅膀,也影響不到世界政界格局和國家未來,在得知對方是為了《在人間》打來電話,他稍微放心了些。
“莫斯科國際出版社?我這兒沒什麼問題,三部曲的版權也全在我自己手裡,哪裡出版都可以,只要能出版就好。”
北川秀知道對方打來電話就是通知一下,便光速答應了此事。
至於他提的那三個要求,自然有伊戈爾等一群沙俄本土的“大儒”來幫北川秀“辯經”,他不用操心。
“您能理解就好,其他事我會和出版社聯絡的,您不用擔心。
感謝您的聆聽,下次來沙俄,請提前通知我的秘書。”
弗拉基米爾的聲音渾厚有力,顯然是個自信心爆棚的男人。
對方結束通話電話後,北川秀才發現自己的後背都溼透了。
這就是頂級大佬的壓迫感麼?
想想也是,對方明年起就要開始長達二十餘年對沙俄的統治,在任期間,連那些自以為天下無敵的寡頭都一個個被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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