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地處偏僻,人口稀少,這年代的馬爾康鎮規模並不大,走走停停三個小時就逛完了一大半。
當然,他也不是瞎逛,他會藉以買東西的由頭找上了年歲的商販聊天,聊當地的趣聞,詢問一些民間風俗之類的。
期間碰到一個小偷,挨挨擠擠往他身邊靠,無形中對方的手伸到李恆衣兜掏出一把票子。結果還沒等小偷來得及高興呵,旁邊的曾雲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小偷另一隻手掏刀子試圖反抗,可曾雲幹架是專業的啊,電石火花之間,反手一記擒拿,挨著一個頂膝猛撞。
只聽“咔”一聲,小偷就躺倒在了地上,面部肌肉抽搐到扭曲,雙手捂著胸口一個勁吃痛,嘴裡一片“哎喲”熏天。
曾雲沒去管小偷死活,直接撿起地上的錢,遞給剛聞聲轉過身來的李恆。
李恆接過錢塞兜裡,暗道這妞真猛,剛才自己都沒看清是怎麼回事,人高馬大的小偷就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難怪餘老師平素只帶她和劉蓓出門,這武力值爆表啊,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
此時此刻,周邊聚滿了人,都在圍觀。似乎大家都認識這個小偷似的,七嘴八舌小聲議論著,有幸災樂禍的表情。
也有替李恆和曾雲這兩個外鄉人擔憂的表情。
就在大夥議論紛紛、指指點點之際,從人群中走出一個戴軍綠色狗兒帽的壯漢,先是像毒蛇一般盯著曾雲瞧幾秒,隨後一言不發扛起地上的小偷走了。
曾雲在旁邊無動於衷,目送對方消失在視線裡。
等人走遠,剛和他扯淡的老者小聲提醒道:“小夥子,你們是外面來的吧,要小心這刀疤四哦,他可不止一個人,他們有一夥人。”
聞言,李恆不急著走了,客氣詢問:“對方有多少人?”
老者雙手攏在衣袖中,彎著腰,哈著熱氣,閉嘴不言,應該是有點懼怕刀疤四。
觀察一番老者的微表情,李恆手指往攤位上一伸,“老叔,再給我來6塊臘肉。”
“好嘞。”
老者咧著老邁牙口,笑得跟個彌勒佛一樣,速度幫他用舊報紙包起來,裝入麻袋中,遞給他,並壓低聲兒講:
“刀疤四是老四,上面還有3個更兇狠的,下面還有個拐腳老五。你們可要當心了,這夥毒瘤在本地有點關係,手裡有獵槍。據說、據說犯過命案。”
聽到獵槍,李恆皺了下眉,隨後道謝離開。
回去的路上,他問:“曾姐,可聽到了?”
曾雲說:“李先生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曾雲說話這語氣沒有任何波動,好像對方就是隻小螞蟻一樣,壓根沒放在心上。不愧是部隊出來的誒,不愧是上過戰場的老兵,渾身是膽,就不帶怕的。
李恆琢磨著問:“那刀疤四是不是肋骨斷了?”
曾雲回答:“是。”
正因為對方肋骨被她打斷了,所以她才沒有阻止狗兒帽同夥帶對方離開。
回到家時,餘老師已經在了,在等他。
見他有心事,餘淑恆關心問:“發生了什麼事?”
李恆有些不放心,還是把剛才的事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光論拳腳功夫,他自認為可以單挑好幾個,但涉及到獵槍,這玩意兒可不管你拳腳功夫厲不厲害的。
最怕出其不意給你來那麼一下。
嚯!那誰也遭不住哇。
他是邵市人出身,邵市人的兇狠在這年代威震湘南,持械打架鬥毆報復是常有之事,所以他養成了防微杜漸的習慣。
餘淑恆沉吟片刻,接著示意曾雲、劉英和劉蓓跟她去房裡。
沒多會,劉英下樓走了。
餘淑恆敲開書房門,走進來對他說:“這事劉英她們會處理好的,你安心收集素材搞創作即可。”
很顯然,她並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他,更不希望他摻和進來。
相處這麼久了,李恆讀懂了她的眼神,“好,謝謝老師。”
吃中飯的時候,廖主編和徐素雲回來了,兩人有說有笑,明明才認識兩天啊,就搞得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樣。
眾人看得心裡直打鼓,但這是人傢俬事,誰也沒說什麼。
下午兩點半,李恆提著禮品跟廖主編一塊去了師範學院。
同去的還有曾雲和劉蓓。
平素在外採風,一般只有曾雲跟著。但今天由於小偷一事,把劉蓓也派了過來。
不過劉蓓並沒有和三人一起走,而是遠遠吊在後面,警戒四周的情況。
馬爾康師範學院始建1973年,位於馬江街,規模並不大。
穿過校園,李恆在教師宿舍樓見到了廖師哥的大學同學,有些意外,對方竟然是個尚有風韻的女人,叫趙冉。
更意外的是,徐娘半老的趙冉沒給廖主編什麼好臉色,一開門就陰陽怪氣嘲諷:“喲!這麼多年沒來,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廖主編訕笑,拉過李恆介紹:“這是我師弟,李恆。”
趙冉細緻打量一陣李恆,稍後切換臉色,好奇問:“你就是大作家十二月?”
阿壩這個地方資訊比較閉塞,要不是趙冉是個高階知識分子,根本不會關注到國內如今出了個這麼了不得大作家。
“阿姨,下午好。”李恆沒有跟著廖主編叫,而是各叫各的。
把兩人放進家,趙冉隨後倒了一杯熱茶,擺到李恆跟前。
嗯?就一杯茶?
見廖師哥沒茶,李恆都不知道該不該喝了?內心直犯嘀咕:這兩人不會是老情人吧?或者冤家?咋能見面就掐?
廖主編擠一張熱情臉,本想開口討杯茶喝,可見到趙冉不搭理自己,只得起身自個兒去倒茶。
等李恆喝了兩口茶後,趙冉問他:“你是來阿壩採風的?”
李恆禮貌回答:“是的,趙姨,今天冒昧登門,麻煩你了。”
趙冉笑著擺手:“麻煩什麼,不麻煩。你這樣的大作家能來我家,是我的榮幸,今天不急著走的吧,吃完晚飯再走。”
“誒,好。”李恆壓根就不是一個矯情之人,爽快答應。
沒曾想,趙冉這回留李恆吃飯,轉頭就對廖主編說:“家裡米不多了,不夠三人吃,你就先回去。”
李恆:“.…..”
廖主編站起身:“那我去買點米。”
趙冉說:“菜也沒有。”
廖主編覥個臉附和:“那連菜一塊買了。”
趙冉皺眉:“我可做不出你喜歡吃的東西。”
廖主編毛遂自薦:“今天不用你動手,我給你露一手。”
趙冉冷瞅他眼,偏過身子沒再理會這死皮臉。
李恆彷彿沒聽見剛才的對話,眼觀鼻、鼻觀心坐在那慢慢悠悠品著茶。
不過內裡卻八卦之心大起:臥槽!這兩人要是沒有姦情,腦殼打爛也不信啊。雙方看著在鬧嘴,說不定在打情罵俏咧?接下來,廖主編一個人在廚房忙碌,李恆則和趙冉聊天,聊阿壩這個地方的本土文化,聊土司制度,聊民俗民生。
李恆聊天是帶有目的性的,專挑自己感興趣、有需要的話題聊。而趙冉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自是知無不言,侃侃而談,兩人興致不錯。
期間,李恆還從側面旁敲問過刀疤四的情況,得到的結果和商販老者的敘說的基本一致。
趙冉擔憂問:“這夥人在馬爾康是出了名的混子,平常沒少欺負老實人,你得罪他們了?”
李恆把刀疤四偷盜的情況講述一遍。
聽到他帶了保鏢,趙冉懸著的心落了一半,但還是不放心地打了個電話。
等到電話結束,她建議說:“這地界說太平也太平,說亂也亂,李恆,要不你搬去派出所裡面去住,那派出所的所長是我一親戚,他會護你周全。”
那派出所所長是她親弟弟,只是她沒有直白說出來。
李恆誠摯道:“好,謝謝趙姨,我考慮一下。”
聊著風土人情,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廖主編從廚房出來說:“師弟、阿冉,菜好了,咱們開飯。”
阿冉?
李恆內心腹誹,站起身,跟著兩人往餐桌走。
趙冉面露不愉,“這名字不是你叫的,阿冉早死了,叫我趙冉就行。”
廖主編嘿嘿陪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張羅盛飯端菜、拿筷子。還倒茶,還夾菜。
那小心翼翼的畫面,簡直了,毀人三觀哪。
李恆在一旁看懵了,呼!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師哥?還是那溫文爾雅充滿睿智的師哥?他孃的和一舔狗有啥子區別嘛。
菜很豐盛,五個硬菜一個湯,外加一個市場上買回來的醬牛肉,擺滿了一桌。
趙冉特意拿出一瓶酒,挑釁地問廖主編:“敢不敢喝酒?”
廖主編猶豫,怕高原反應。
趙冉故意刺激他:“陪我喝一杯,喝完今晚許你留下來。”
廖主編老臉通紅,本能地轉頭望向李恆,尷尬無比。
李恆假裝沒聽到,適時抬頭望天。
不,是望天花板。
趙冉沒好氣道:“看什麼,你這師弟比你聰明不知道哪裡去了,你一進門他就識破了我們的老情人關係。”
李恆:“.….”
他覺得能忍真的是一種智慧。
他就快憋不住了,好想哈哈大笑。
見過虎的,很少見過這麼虎的,這趙冉年輕時候絕對不是個善茬,絕對能和二姐有的一拼哈。
這頓飯吃得很快樂,李恆雖然說話不多,卻吃了滿肚子瓜,心情大好。
廖主編全程都在鬱悶中。趙冉犀利的言辭一茬接一茬,一波比一波猛,真是應了那句話:窮極諷刺之能事啊!晚飯後,應趙冉的熱情邀請,李恆在她書房呆了很長時間,翻看各種研究資料。
他發現趙冉的書房簡直就是一個寶庫啊,很多書籍資料都出乎他意外,讓他愛不釋手。
於是一連三天吃完飯就往這邊跑,這把廖主編高興壞了。
為啥高興?
原本趙冉不是特別待見他,可跟著小師弟,每天都能進門,每天都能和趙冉單獨相處。
都說看書最是容易忘神,最是打發時間。
這不,第三天晚上,等他從中清醒過來時,外面早已天黑了。
李恆下意識翻過左手腕,12:38他有點蒙,感覺才看一會書好伐,咋就這麼晚了的?
都過凌晨了都。
思及此,他立馬放下,起身開啟臥室門,往外走了出去。
只是才走到客廳,他就放緩了腳步。
你猜他看到了誰?竟然看到了餘老師。
此時餘淑恆正和徐素雲、廖主編、顧瑤醫生、趙冉圍坐在沙發上磕瓜子、吃果盤,聊天來著,氣氛似乎很好。
聽到書房門口動靜,客廳四5人齊齊扭過頭來。
餘淑恆向他招了招手,等李恆走近時,主動說:“今晚我們不回去了,就到趙阿姨這邊過夜。”
說著,她補充一句:“洗漱用品我都給你帶過來了。”
李恆有諸多疑惑想問,卻什麼也沒問,笑說好,先是簡單搞了搞洗漱,然後挨著餘老師坐下。
趙冉問他:“你困不困?”
李恆回答:“還好,我以前熬夜看書習慣了。”
聽到這話,一眾人都沒起身散場的意思,又恢復了剛才的熱鬧。
凌晨兩點左右,顧醫生和徐素雲最先出現睏意,然後各自進了一間臥室。
見狀,餘淑恆悄悄拉了拉李恆衣袖,糯糯地說:“我們也去休息。”
我們?
老師你不和徐素雲睡一間房?
李恆掃眼對面沙發上的廖主編和趙冉,很有眼力見地跟著餘老師去了另一間臥室。
待臥室門關,一直對廖主編冷臉的趙冉這才緩和下來,問:
“這位餘老師和李恆是一對?”
廖主編措辭道:“餘老師是特意抽空陪我這師弟過來的。”
趙冉問:“剛才那幾個保鏢,也是餘老師的?”
廖主編點了點頭。
趙冉由衷誇讚:“佳人才子,很般配。”
廖主編想的是:我這師弟風流成性,身邊美女如雲,和誰站一起都般配。
聊天到這,客廳中的兩人陷入了某種異樣氛圍中,登時沒話說了。
過去一陣,廖主編開口:“阿冉….”
趙冉揮手打斷:“你睡沙發,別想進我房間。”
廖主編欲言又止,滿臉無奈,最後只得如此。
趙冉要進臥室之前,突然低沉問:“你和這姓徐的是什麼關係?”
廖主編解釋說:“才認識5天。”
趙冉嘲諷:“才認識5天?認識5天那女人就一個勁往我身上瞟?”
廖主編攤攤手,“阿冉,你想多了,你應該信任我…”
趙冉目光一凝,露出兇相:“閉嘴!我當初就是太信任你了,導致你把我肚子弄大就跑了。”
廖主編想解釋,“那年代什麼光景你也知道,我家裡出了意外事故…”
可趙冉根本不聽解釋,再次揮手打斷,轉身大踏步進了自己臥室,明顯還是有氣。且氣頭還不小。
…
臥室。
把房門關上,把窗簾拉上,餘淑恆脫掉外套,優雅地躺到被窩裡說:“我待一會就走。”
李恆站在床頭看著她,滿是不解:“老師,你怎麼跑師範學院來了?”
餘淑恆微笑說:“你躺下,我再告訴你。”
李恆半真半假道:“那晚老師是舒服了,我可一直憋著的,等會到床上容易出事誒。”
他把“舒服”二字咬得比較重。
餘淑恆彷彿沒聽到,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同他對視。
如此小半天過去,有些受不住的李恆最終脫掉衣服鞋子,爬上了床。
等他躺好,餘淑恆緩緩解釋:“今晚在師範學院相對會比較安全。”
李恆反應過來問:“老師指的刀疤四他們?”
餘淑恆說是。
李恆再想發問時,一張紅唇猝不及防堵住了他的嘴,然後沒等他反應過來又瀟灑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