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恆很有眼力見地沒問哪天生日,陪著又呆了會,才繼續逛了起來。
來到一路口,他問:“往哪邊走?”
周詩禾踟躕片刻說:“去曦園看看,有段時間沒過去了。”
“成,這個天那邊應該挺涼快的。”李恆說著,兩人並排往前走。
只是走著走著,剛到一片小樹林拐角處,兩人互就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
因為拐角那邊有人在吵架。
一男一女,吵得比較激烈,聲音還十分熟悉。
豎起耳朵一聽,不是胡平和魏曉竹是誰?
只見胡平用一種怪腔調痛心疾首地說:“哈!你美其名曰說大學不想談感情,我看你不是不想談感情,是你喜歡的人有物件!有女朋友!”
前面不知道兩人談論了什麼,顯然魏曉竹此時已經隱隱有些不耐了:“胡平,你在胡說什麼?”
胡平發洩不滿:“胡說什麼?我在說什麼,你不比誰都心裡清楚?我胡平在復旦大學的名氣不低,也受女生歡迎,一年下來情書堆得比尺子還高。
捫心自問我自認為對你感情專一,從沒單獨跟女生吃過飯,沒回過信,可你寧願愛上一個有婦之夫,也不願意多看我一眼,老天好不公….”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聲音驟然打斷了胡平的嘶吼。
拐角那邊瞬間安靜下來。
魏曉竹胸膛不斷起伏,手掌還停留在空中,五官都快擰巴到了一塊,十分生氣。
胡平被打傻了,左臉上有著清晰的手指印,火辣辣地生疼。
他從沒想過平時溫柔如水的魏曉竹會打自己!還會打這麼重!
對峙半晌,回過神的胡平氣憤難當,右手抬起又放下,氣急敗壞嘶喊:“你打我?你這是心虛了!你這是被我說到痛處了!啊!是不是!是不是被我說到痛處了?你暗戀李恆,可人家老李根本不叼你,他身邊的美女哪個比你差?哪會顧得上你…”
“啪!!!”
“啪!!!”
又是連著兩記巨響的耳光聲音響徹四周。
魏曉竹咬著下嘴唇,氣息粗重,這兩巴掌幾乎用盡了她全力,“你走!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
胡平用手捂著臉,狠狠跺腳,彎腰低吼:“我走就走!”
相比之前的冗長傾訴,這兩巴掌過後,感受到自尊嚴重受辱的胡平把心中剩餘的話活生生吞了回去,只咬牙徹齒說了四個字,就轉身大步離開。
聽到腳步聲傳來,李恆右手下意識伸出,拉著周詩禾的手,往左邊小樹林躲藏了進去。
左手被他牽住,周詩禾瞅他眼,跟著快步藏到了一顆大樹後面。
“踏踏踏!”
腳步聲帶著不甘,由遠及近,像受傷的角馬一樣邁著蹄子逃離開了。光線有些黯淡看不太清晰,卻還能依稀看到胡平那扭曲的面孔。
聲音來得迅猛,也去得快,剎那功夫這片小樹林又恢復了寧靜,只剩下了蟲草啾鳴。
待胡平身影走遠,周詩禾左手輕輕軸了下,想抽出左手,可惜沒卵用啊,某人正全神貫注盯著拐角位置,在等待魏曉竹出現。
見他毫無動靜,周詩禾靈巧的小嘴兒嘟了嘟,再次加大幾分力氣。
李恆這回有動作了,回頭看她。
面面相對,她那質樸黑白直直盯著他,眼神端得那叫一個有力量。
李恆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了,低聲說句“抱歉”,慌忙鬆開了她的左手。
他的話剛落,拐角處出現了一個人,李恆和周詩禾齊齊看過去。
懵逼的是:不是兩人所想的魏曉竹,而是戴清。
此刻戴清是從一顆大樹背後走出來的,瞄一眼兩人方向後,就面露擔憂地小跑去了那邊,尋找姐妹去了。
李恆錯愕,“戴清發現我們了?”
“嗯。”周詩禾輕嗯一聲,小聲說:“應該是。”
李恆嘆口氣:“唉,完蛋了。”
周詩禾用古怪的眼神打望他一眼。
李恆問:“你剛才有聽清胡平說的話沒?”
周詩禾又用奇特的眼神瞧他眼,順著他的意思說:“沒有。”
李恆歪過頭,同她對視一會道:“啊呦,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周詩禾嗎,不會是被什麼東西附體了吧,竟然也說謊?”
說這話的他,腦門上好似寫滿了一大堆問號,有些滑稽。
周詩禾會心一笑,恬淡沒出聲。
只是笑著笑著,她笑不出了,緩緩收了笑容。因為她感覺某人看自己的眼神變了樣,漸漸摻雜一些不該出現的東西。
隨著時間流逝,你看我,我看你,四目相視的兩人慢慢沒了任何表情,彷彿有一種莫可名狀的氣息在縈繞滋生。
一會後,周詩禾不著痕跡偏過腦袋,低頭看著大樹根部的一簇野花,純淨透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右手食指往後勾了勾,勾著垂落臉龐的細碎髮到耳後。
李恆視線依舊停留在她絕美的側臉上,半晌,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指,也幫她勾起了細碎髮。
當他的手指觸碰到自己面容時,周詩禾身子立馬變得僵硬,稍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退後一步。
不放心,她又退回一步,再退一步。
連著退三步,她才抬起頭,櫻桃小嘴緊緊嘟著,這次沒再逃避,而是瘦弱的身子氣場全開,死死盯著他眼睛。
做了虧心事,李恆最開始不敢面對這雙眼睛,慌忙避開她的目光,但發現這姑娘不依不饒在看自己時。
他不躲閃了,就那樣跟她對視。
兩人都不說話,隔著三步遠的距離,你凝望著我,我凝視著你,無聲無息…
對視小半天,周詩禾緊緊抿了下嘴唇,隨後挪開視線、邁開步子,打算越過他,回到林蔭小道。
李恆最初的時候無動於衷,目光跟隨她的身影移動而移動,可就在她來到自己跟前、就在她和自己錯身而去時,發生了意外。
只見他鬼使神差突然伸出右手,閃電般地攔在她小腹,堵住了她去路。
當他右手觸碰到自己腰腹的剎那,周詩禾身形一滯,停在了原地,等待半晌,見那隻手還沒移開,她低頭下,視線落在那隻大手上,眼裡沒有悲,沒有喜。
這一刻,她沒吵,沒鬧,面上沒有情緒,也沒抬頭。
這一刻,空間彷彿凝固,時間好像靜了。整個世界除了兩人外,好像都消失不見了。
在快要窒息的異樣氣氛中,她就像石雕一樣靜靜矗立著,任憑晚風把耳畔髮絲吹在空中肆意飛揚,任憑晚風把髮梢打在身上、形成一束青絲花骨朵兒。
聞著淡淡的女人香,望著美到極致的臉蛋,感受著她那軟綿綿的身子骨,這一瞬,李恆心跳不爭氣地在急劇加速。
幾乎在一個呼吸間,他的心跳聲就好似傳到了她耳朵中一樣,砰砰作響。
她眼皮搭了一下,知道他驟然加速的心跳聲代表著什麼?不過她仍舊沒動,安安靜靜地站在那。
如此僵持好半晌,李恆最終理恢復了理智,把橫在她腰腹的那隻手收了回去。
當即,周詩禾恢復之前的動作,邁開小碎步,越過他去到了外邊林蔭小道。
過去一陣,李恆轉身,也回到了小路上。
接下來漫長的林間小道出現了詭異一幕,一個在前走,不徐不疾,只是低著頭,右手不時捋一下耳際髮絲。
另一個則吊在後面,也不急切跟上來,就那樣同她保持永恆的距離,在簌簌涼風中,往廬山村行去。
過去不知道多久,當林間小道快要結束時,當小樹林外面的大路上傳來一波波玩鬧嬉笑聲時,當張兵和白婉瑩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時,前面的周詩禾停住了,停在路邊。
京城春晚彩排那段時間,兩人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那麼久,早就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李恆意會,她在等自己,不想兩人的破綻被熟人發現端倪。
同時,她也以這樣的方式,無形給他一個臺階下。
李恆當即加快速度追上去。
他來到她左邊,並排著。
周詩禾沒看他,繼續往前走,步伐從容不迫,很有節奏,好像天塌了也和她無關。
出林蔭小道,李恆和周詩禾果不其然同張兵二人正面相遇。
輪椅上的白婉瑩看看周詩禾,又看看李恆,笑著打招呼:“詩禾、大作家,你們在散步呀。”
周詩禾禮貌地淺淺笑了一下,然後像往常那樣端莊地站在他身邊。
李恆道:“對,你們今天收攤比平常要早哦,滷菜都賣完了?”
白婉瑩說:“還有一些沒賣完,今晚周敏請客,我倆要去吃飯。”
周敏要出國留學了,去劍橋大學,今晚是餞行宴,喊了一些平時要好的同學參加。
李恆看看錶,確實快到時間了,於是開口:“我也要去,你們快回寢室收拾一下,待會見。”
“待會見。”白婉瑩笑容滿面地搖下手。
張兵撓撓頭,朝兩人擠個笑容,然後推著輪椅走了。
等兩人走遠,李恆嘀咕感慨:“某人的殺傷力真是大唉,都過去了一年了,我寢室的老張見到她還是放不開手腳。”
周詩禾用眼角餘光瞅他眼,再次出發,目的廬山村。
往前走一段後,李恆在後面突兀發問:“詩禾同志,你那麼聰明,還是女人,幫我參謀下,以你們女生的角度分析,你說戴清會不會跟魏曉竹說我們躲在樹後的事?”
周詩禾沒理會他,自顧自走。
見狀,李恆一時沒跟上去,莫名留在原地。
周詩禾繼續走,勻速走出十來米後,她放慢了腳步。
當走出二十來米後,她又停在了路邊,端直身體目視前方,也不回頭。
還別說,纖細的身影在黃昏中顯得十分嬌弱,楚楚動人,別有一番味道。
隔空對峙著,一個看空氣,一個看她,兩人思緒繁多,心思各異。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如此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當風力增大、吹得路邊樹梢嘩嘩響時,李恆終於回過了神,默默走上前。
聽著腳步聲靠近,周詩禾眼皮下垂,也動了,在前面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廬山村巷子口,她才溫婉開口問:“戴清喜歡你?”
李恆沒有用絕對的語氣:“這只是我們兩個聯誼寢的猜測。”
周詩禾問:“你在給她保留面子?”
李恆緩沉道:“說好的默契呢,不要點破行不行?我在你面前本來就是個透明人欸。”
周詩禾靈巧的小嘴兒嘟了嘟,但還是有一絲淺笑在嘴角隱晦閃過,“戴清不會說。”
李恆問:“這麼確定?”
周詩禾輕巧嗯一聲。
李恆表示:“那我就放心了。”
進入廬山村,四周一下子清淨了很多,兩人的踏踏腳步聲踩在青石板上透出一股奇特韻律,她輕聲細語問:“聽說張兵結過婚了?”
李恆看了看她背影,好奇問:“在我印象裡,你一向不八卦的,怎麼想起問這個問題?”
周詩禾說:“剛才看到白婉瑩有感而發。”
李恆道:“老張來上大學前就結了婚,現在孩子都兩個了,一男一女。”
周詩禾說:“那挺遺憾的。”
李恆問:“你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超越了友誼?”
周詩禾說:“白婉瑩不好講,但張兵應該是有的,不過他能剋制內心的慾望不過線,也值得欽佩。”
李恆聽完默不作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感覺她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告訴自己:張兵因為家庭剋制住七情六慾,縱使思想開過小差,也依舊是一個好男人。
她在隱喻,用張兵隱喻自己。
就說嘛,她本身就不是一個愛八卦的人,怎麼會無緣無故提起白婉瑩和張兵咧?
其中必定有因由。
談話到這中止了,兩人再次陷入沉默,無聲無息中終於捱到了巷子盡頭。
此時26和27號小樓門窗緊閉,漆黑一片,沒人在家。
倒是巷子右邊的24和25號小樓燈火通明,還有嬰兒哭啼。
李恆站定:“一個人怕不怕?”
周詩禾掏出鑰匙開門:“付老師和陳姐在家,還好。”
還好,是一種委婉說辭,就是有點膽怯的。
但她現在也沒辦法。
李恆記得在京城時曾聽她說過,不太喜歡年久的建築,一般時間長了的房子都經歷過生老病死。
他再次抬起左手腕瞧瞧手錶,道:“我去餘老師家看看,看看麥穗情況。”
周詩禾說好。
兩人分開,一個進屋,一個喊開了25號小樓的院門。
開門的麥穗,讓她有些意外,又不意外。
隔門相對,李恆鼻子嗅一嗅:“你這是喝了多少?”
麥穗嬌柔一笑:“不知道,大概兩杯半白酒。”
李恆問:“餘老師也是?”
麥穗點頭。
李恆跟她進屋,進到25號小樓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