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上午。
周詩禾和孫曼寧回了學校。
餘淑恆也從東京趕了回來。
有些湊巧,兩波人幾乎是同時到達的廬山村巷子口。
隔空相對,周詩禾率先喊了句:“老師。”
餘淑恆微笑問,“沒在學校呆?”
周詩禾輕嗯一聲,:“回了一趟家。”
餘淑恆點頭:“明天就要去荷蘭了,下午我們三個練習一會。”
周詩禾應聲好。
隨著餘淑恆進到巷子裡,一旁沒說話的孫曼寧鬼鬼祟祟拉了拉周詩禾衣服,一臉困惑地問:“喂!你們兩個打招呼能不能再假一點?皮笑肉不笑的,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一點真誠?”
周詩禾溫溫地問:“什麼叫真誠?”
“像我這樣,熱情洋溢。”孫曼寧搞怪地露出牙齒大笑。
周詩禾跟著笑了,然後也往巷子裡走。
孫曼寧追上去問:“我搞不懂,你們兩個怎麼會有這麼大矛盾呢?難道真的是僅僅因為音樂上的理念分歧導致的?”
周詩禾安靜沒做聲,繼續走。
孫曼寧不死心:“難道是應了那句話,異性相吸,同性相斥?你們都太美了,所以互相看不慣對方?”
周詩禾櫻桃小嘴動了一下,但隨後又平靜下來。
來到廬山村盡頭,孫曼寧在巷子中央興奮地大聲喊:“李恆,快出來接客,本姑娘回來啦,給你帶了好吃的。”
沒曾想是麥穗從26號小樓走了出來,“李恆不在家。”
孫曼寧順口問:“他去哪了?”
麥穗說:“他早上去了徐匯。”
“徐匯?他把你拋開,去見肖涵了?”孫曼寧賤兮兮問。
麥穗不受挑撥離間的當,直接越過她,和周詩禾說起了話:“詩禾,你們吃中飯了嗎?”
周詩禾搖頭:“還沒。”
麥穗說:“我也還沒。你快進屋放下行李,我們去老李飯莊吃飯。”
周詩禾說好。
孫曼寧一個勁問:“麥穗,被男人滋潤這麼久了,今天你請客不啦?”
麥穗笑著伸手擰一下她胳膊,“廬山村的教授們都回來了,你給我小點聲,不然把你掃地出門。”
“哦喲!我好怕怕唷!你不要我,李恆不要我,還有詩禾呢,我跟詩禾住。”孫曼寧說是這麼說,不過聲音卻自動降低了好多。
離開前,麥穗還貼心邀請餘老師一起去吃中飯,但被後者委婉拒絕了,說趕飛機有點累,要先眯半個鐘頭。
李恆確實去找肖涵了。本來說好正月十二去火車站接肖涵,可大姐肖晴臨時有點事,就耽擱了,最後乾脆在家過了元宵才出來。
肖涵一開始很是擔心周詩禾和餘淑恆,中間得知麥穗出來後,她瞬間沒那麼急了。反正在她看來,麥穗攻擊性小,不會對她造成致命威脅,有這樣一個女人跟在honey身邊,能有效杜絕周詩禾和餘淑恆。
當然了,肖涵現在預設麥穗的存在,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她不想把他身邊的所有漂亮女人都當成假想仇敵,要不然將來她自己會被孤立的。
思來想去,把李先生身邊的所有紅顏知己過濾一遍,肖涵最能接受的恰恰是麥穗。
至於她是如何知曉麥穗在廬山村的?
一個字,簡單!
張志勇不是在復旦大學校門口開粉面館嗎?
缺心眼打心底裡懼怕肖涵,被這笑面虎一訛詐,不小心就中計了,把麥穗吐露了出來。
李恆中飯是在文燕教授家吃的,礙於大姐肖晴在,礙於文燕教授有一攤子爛事要收拾,礙於和餘老師約好下午練習曲目,李恆並沒有在徐匯久呆。
吃完中飯,帶著肖涵兩姐妹到新買的洋樓別墅逛一逛,他又掐著點往復旦大學趕。
等李恆一走,肖晴又放開心神把洋樓轉悠了一圈,“真的好大,面積多少平方來著?”
肖涵說:“1600多。”
肖晴雙手伸開,在草地上連著轉兩個圈說:“對你真好,李恆真大氣,好捨得!”
肖涵甜甜一笑:“姐,你也到二樓挑個臥室吧,我根據你的風格裝飾內飾。”
“我早瞄準好了,在你們主臥對面那個房間,看到沒?靠窗那間,剛好可以看外面的白蘭花。”肖晴伸手指了指。
順著姐姐的手指頭望過去,肖涵脆生生說:“眼光不錯嘛,挑了個最好的次臥。”
肖晴說:“我要到這邊住一個多月,房間風格我自己來弄。”
肖涵問:“你有那麼多錢?”
肖晴反問:“我好歹工作幾年了,有點積蓄,難道你還能幫我出錢。”
肖涵變戲法似地從兜裡掏出一本存摺,拖著長音:“自然是有的。”
肖晴盯著存摺問:“裡面有多少錢?”
肖涵說:“5萬。”
肖晴問:“李恆給你的零花錢?”
肖涵淺個梨渦,“當然,我就他一個男人。”
這一刻,肖晴眼裡流露出了羨慕。
從小到大,她就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命好。擁有超越小鎮的精緻五官和美貌不談,苦戀一個男生6年,最後卻換來了無比幸福的回報。
要說唯一的缺點就是,李恆有點花心。
可換個角度想,如果一個男人有李恆這樣的條件,或者一半條件,估計就很難在情感上專一了吧。
就算李恆對小妹的愛亙古不變,可架不住外面優秀女人同樣多啊,架不住那些女人會飛蛾撲火啊?
李恆能為小妹拒絕成千上萬個,但萬一有個漏網之魚呢?
萬一遇到一個能在各方面擊敗小妹的呢?
萬一遇到一個能恰巧打動李恆內心的女人呢?
好吧,現實裡已經沒了萬一。
宋妤就是那個漏網之魚,麥穗算半個,陳子衿算半個,餘老師算一個。
至於周詩禾,肖晴不敢想,要是這個也成了漏網之魚,那小妹的地位還能不能保住?就真的很難說了。
尤其是,新加坡走紅毯時,李恆可是左手牽周詩禾,右手牽餘淑恆的,這讓很多人想入非非,卻又不好向當事人貿然求證。
不過她還是選擇相信李恆,賭李恆是那種念舊情的人。
思緒回籠,肖晴問:“是不是我在這,李恆不方便和你親熱,所以就回了學校?”
肖涵伸手挽住姐姐的手,清清嗓子說:“沒有的事,他明天要去荷蘭,今天下要和搭檔合練曲目。”
肖晴明白了,“原來如此,難怪你下午沒跟著去復旦大學。”
肖涵承認,“出國演出是大事,我不想過去分他神。”
分什麼神?
怎麼分神?
兩姐妹彼此心知肚明:假若去復旦大學,必然會和李恆的其她紅顏知己撞上,怕他難堪。
….
27號小樓。
下午兩點半左右,從徐匯趕回來的李恆拿著陶笛和二胡急急往琴房趕。
不想此時餘淑恆和周詩禾已經在裡面等著了,兩女一個在靜坐在鋼琴前面,一個靠窗站立,手裡都捧著曲譜溫習,沒有任何言語上的交談。
其實,她們對曲譜已經相當熟悉了,就算閉著眼睛都能倒背如流,之所以還手拿曲譜,為的就是有層窗戶紙當彼此間的遮掩物。
“抱歉,來晚了一點。”李恆一口氣跑到門口,出聲打破了裡邊的某種平衡。
周詩禾看向他。
餘淑恆也扭過頭來,和煦說:“先休息一下,今天不急,時間應該足夠用。”
“誒,成。”李恆走進去,順手把琴房門關上,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調整情緒。
才坐一會,他就感覺到了屋子裡的不對勁,於是沒話找話:“老師,機票買了麼?”
“買了,明早8點的飛機。”餘淑恆說。
“那我們得趕早了。”李恆道。
餘淑恆說:“天亮之前要出發。”
簡短交流幾分鐘後,李恆也坐到了自己特定位置,位於鋼琴左邊的椅子上。
見狀,餘淑恆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先練《故鄉的原風景》。”
她是長輩,也是兩人的真實大學老師,她一發話,李恆和周詩禾自是沒意見。
《故鄉的原風景》以前不知道合練過多少遍了,再加上三人的音樂天賦都在水準線之上,當情緒醞釀到位時,壓根就沒有什麼“生疏”一說。
合練第一遍,即是起點,也是巔峰。
八九遍過後,三人心裡有譜了,默契地切換到《風居住的街道》,而這首曲子就不用說嘍,10天前才在新加坡成功演出過,一上手就直接炸裂,沒有任何多餘的廢動作。
演奏《風居住的街道》時,餘淑恆留了個心眼,暗暗觀察李恆和周詩禾的互動、以及兩人的微表情。
做為懂音樂的人,餘淑恆自是清楚這首曲子的厲害,饒是冷靜如周詩禾,每次彈奏這首曲時都會抑制不住有情緒波動。
而每波動一次,就代表周詩禾的心對某人寬容了一分。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訊號。
若是可以,餘淑恆根本不想演出《風居住的街道》,換成其它任何曲子都成,就唯獨擔心這一首。
甚至於,在她看來,如果李恆將來和周詩禾真的踏出了第一層感情桎梏,那這首《風居住的街道》絕對“功不可沒”,絕對可以算是兩人的定情曲,算兩人的“媒人”。
毫無意外的,當曲子演奏到最濃郁的階段時,李恆情不自禁看向了周詩禾,後者腦門上像是長了眼睛一般,他一動,她就感受到了。
不過周詩禾這回並沒有和他互動,用大毅力壓制住內心深處的某種呼喚聲,始終低頭彈奏鋼琴,不曾抬頭。
一首完畢,餘淑恆暗暗鬆了口氣。
但是情況沒讓她鬆弛太久,當《風居住的街道》練習到第5遍時,周詩禾忽然中斷了。
沒聽錯兒,字面意思,中斷了!!!
只見此時的周詩禾雙手已然離開了黑白鍵,瘦弱的身影端坐在三角鋼琴前面,眼斂下垂,良久才歉意開口:“就練到這吧,我頭有點暈,有點累,想吃些東西睡會。”
餘淑恆看看周詩禾,又看看李恆,她比誰都清楚:周詩禾不是身體透支,而是精神內耗嚴重。
至於為什麼要精神內耗,為了誰?那還用得著問嗎?
大家都是聰明人,都能猜到一二。
餘淑恆再次意味深長地看眼周詩禾,又瞅眼手錶,隨後一邊收拾小提琴一邊說:“今天的合練很不錯,現在快到飯點了,詩禾,你吃些好好休息。李恆,你跟我來一下。”
說罷,餘老師揹著小提琴離開了琴房,蹭蹭蹭下樓梯,離開了27號小樓。
待餘老師一走,李恆放下二胡,走向前關心問周詩禾:“想吃什麼,我給你去買?”
她現在還沒從曲中世界中徹底清醒過來,他的聲音在某種程度上就如同一劑毒藥,非常要命。
好在周詩禾意志力不錯,低頭安靜地看著曲譜,靈巧的小嘴兒緊緊嘟著,沒理會他。
琴房只剩兩人,琴空氣慢慢變得凝重,氣息漸漸變得有些微妙,李恆無意識間又走近一步,定定地看著她耳畔的細碎髮絲,特別想像上次一樣,伸手幫她拂到耳後。
可他沒有。
腦海中一個聲音掙扎著告訴他:不能這樣做。
周詩禾彷佛洞悉了他的心思,心口起伏几下,靜了靜,隨後右手把散落的青絲別到耳朵後面,身子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
距離他遠一點。
察覺到她的防範舉動,李恆默然,稍後道:“餘老師應該找我有事,我先過去了。等會我把麥穗叫進來,你想吃什麼,就跟她說。”
像雕塑一般坐著的周詩禾這次有了反應,弱不禁風地嗯一聲。
自始至終,她都沒抬頭,沒看他。
見狀,李恆識趣地沒再久呆,轉身離開了琴房,下了樓梯。
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周詩禾緊繃的心絃立時鬆弛下來,爾後身體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軟趴趴地伏在了鋼琴上。
她過去很愛惜鋼琴,從不會這樣把身子壓上面。
但今天,她身心俱疲,顧不了那麼多了,只想有個地方盛放內心的仿徨。
你為什麼要闖進來?
那三個女人還不能滿足你嗎?
頭一遭,她沒敢再逃避,明確了心底的那道影子。
但,她想擦拭掉,想把他趕走。
….
從27號小樓出來,李恆第一時間回了自己家。
進門就對正在整理沙發的麥穗說:“麥穗,詩禾同志身體有些不適,你去照顧一下她,我有事要去餘老師那。”
麥穗停下手裡的活計,挺直身子,擔心問:“很不舒服嗎?”
李恆搖了搖頭:“她應該是餓了,低血糖。”
是不是低血糖另說,反正到飯點了嘛,順便吃個飯也好,他如是想。
麥穗說:“好,我這就過去,你去忙吧。”
李恆點點頭,把陶笛和二胡放到沙發上,轉身去了對面25號小樓。
…
此時此刻,餘淑恆正在二樓煮咖啡。
他一杯,放三顆糖。
她一杯,保持原味風格。
見他從樓道口露頭,餘淑恆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說:“我還以為會趁熱打鐵,不會這麼快過來。”
趁熱打鐵什麼?
當然是趁著這個絕佳契機向周詩禾發起愛情攻勢啊!
老話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事半功倍,機會難得。
餘淑恆還是比較擔心小男人會禁不住誘惑亂來的。
所以,她臨走前特意留了一句話,要他來找自己的話語。目的麼,不言而喻。
李恆翻翻白眼,坐到她對面:“哎,你好歹也是我老師,做個人吧,不要給我下套行不行?”
“老師?有你這樣親吻老師,抱老師的?”餘淑恆眼神透著詭異,壓迫感十足,好似要生吃活剝了他。
四目對峙,兩分鐘後,李恆敗了,眨眨干涉的眼珠子,道:“說說吧,你叫我來什麼事?”
餘淑恆下巴朝咖啡呶一下,“陪我喝咖啡。”
李恆暈菜,但還是給面子地拿起咖啡喝了幾口。
餘淑恆問:“味道怎麼樣?”
李恆實誠回答:“老樣子,挺好喝的。”
餘淑恆自得笑了笑,右手也端起咖啡杯,優雅地喝了起來。
一時間,兩人好似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談話,在寂靜裡安心享受咖啡。
慢慢悠悠喝完半杯,餘淑恆放下杯子,輕啟紅唇,打破沉寂說:“這次去荷蘭,你有兩件事要辦。一是接受《時代週刊》的專訪,二是演出。”
李恆問:“哦,專訪時間安排是哪天?”
餘淑恆說:“後天上午。”
李恆問:“你和詩禾一起接受採訪麼?”
餘淑恆說:“一起。不過你是主角,問題也最多。我和詩禾只是陪襯。”
李恆放下咖啡杯,問了個最關心的問題:“《時代週刊》會安排哪些問題?老師有見到沒?要不然我不接受採訪。”
西方媒體一般都對中國戴有色眼鏡,最會擅長雙標和挖坑,若是就這樣赤果果上場接受專訪,他都不帶理睬的。
你大名鼎鼎的《時代週刊》又怎麼樣?若是不順老子心意,誰鳥你啊。
餘淑恆顯然準備充足,當即從包裡拿出一沓檔案,遞給他說:“這是對方傳給我的,所有問題我都仔細核查過,還找專業律師和相關人士諮詢過,有幾個敏感話題已經被我提前劃掉。
至於這些問題的話,你自己仔細看看,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繞過去,有什麼事老師會幫你擔著。”
擔著就是兜底。
她的意思非常明瞭:你儘管回答,隨心所欲,老師會為你守住最後一道屏障。
李恆聽得心裡暖暖的,接過檔案認真檢視起來。
這個過程比較長,大致持續了10來分鐘,餘淑恆氣定悠閒地觀察他微表情變化,臨了問:“感覺怎麼樣?”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