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
悶熱的天氣,讓偌大的養心殿偏殿猶如一個大蒸籠。
伺候在四周的太監和侍從,一個個衣衫都被汗水打溼,緊貼在身上,但他們卻像釘在地上的樁子,紋絲不動,大氣不敢喘。
因為此時,殿內的主人,大景朝的皇帝景惠帝,正處在雷霆震怒之中。
殿內角落,兩個巨大的冰鑑散發著絲絲冷氣,試圖驅散暑熱,卻只讓空氣變得更加粘稠陰冷。
然而更冷的,卻是侍立在景惠帝身側的大太監李忠賢的心。
景惠帝看著手中那份密奏上的內容——葉成龍暴斃的疑點、指向東宮的贓款流向——已經怒斥了半刻鐘,字字如刀,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看這模樣,陛下的怒火非但沒有平息,反而越燒越旺。
“李忠賢!”景惠帝猛地將奏摺拍在御案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震得李忠賢心頭一顫,“操縱科舉,賣爵鬻官不說,竟敢殺人滅口!朕怎麼會有如此愚蠢的兒子!”
“他以為,殺了葉成龍就能一了百了?死無對證?”
“他以為,找一個行將就木的老獄卒來做這髒事,就能瞞天過海?”
“他以為這樣,事情就能過去了?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他以為別人都是瞎子聾子,不知道是他做的嗎?”
景惠帝心頭猛地閃過一絲疑慮。
這手法,是不是太拙劣、太明顯了些?
簡直像是故意留下破綻……
面對景惠帝這一連串如同冰錐般刺骨的質問,李忠賢只覺得頭皮發麻,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根本不想回答,也無力回答。
但在景惠帝那彷彿能穿透人心的目光逼視下,他只能硬著頭皮,用盡全力擠出一點聲音,試圖為太子開脫一二:“陛……陛下息怒。事情……事情尚未徹查清楚,或許……或許是下面的人膽大包天,打著殿下的旗號去辦的這件……這件禍事……”
李忠賢的話,似乎也在為景惠帝心中那絲疑慮提供了佐證。
景惠帝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打著他的旗號?呵呵,如此驚天動地的大事,涉及科舉舞弊、朝臣暴斃,他會毫不知情?”
然而,內心深處,另一個聲音卻在低語:萬一……萬一真有人處心積慮,就是要將這一切栽在東宮頭上呢?
這環環相扣的指向,是不是太“順理成章”了點?
“更何況這贓銀……”景惠帝的話語戛然而止。
但其中蘊含的意思無比清晰——那筆透過舞弊得來的鉅款,最終流入了東宮!
流進了太子蕭弘翊的口袋!
這鐵證般的銀錢流向,又瞬間壓倒了那絲疑慮,點燃了更深的猜忌。
一個不缺錢的太子,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莫非……真有異心?
李忠賢的頭埋得更低了。
他能感覺到陛下身上散發出的,不僅僅是憤怒,還有一種極其複雜、極其危險的情緒在翻湧。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寂靜時刻,一個小太監幾乎是踮著腳尖,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溜了進來。
他飛快地挪到李忠賢身邊,用極低的氣音急促地說了幾句。
李忠賢緊繃的臉上,極其細微地掠過一絲如釋重負。
救星來了!
他立刻躬身稟報:“陛下,暗衛統領求見。”
景惠帝正煩躁地捏著眉心,聞言眉頭蹙得更緊:“他又來幹什麼?宣!”
他心中繁亂交織,是新的證據?還是……新的疑點?
暗衛統領負責掌控皇帝直屬的秘密力量,權力極大且深得景惠帝信任。
一個時辰前他才來稟報過葉成龍暴斃的初步調查,此刻再次求見,必然有重大變故。
暗衛統領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他面容普通,身形不高,扔在人堆裡毫不起眼,唯有一雙眼睛銳利得如同鷹隼,深藏著令人心悸的陰冷。
他恭敬地行禮:“臣叩見陛下。”
面對這位心腹,景惠帝稍微收斂了些怒容,聲音依舊低沉:“何事?”
“啟稟陛下,”暗衛統領的聲音平緩,卻帶著一種不祥的意味,“屬下探得,葉成龍暴斃獄中一事,已在朝野間迅速傳開,引發軒然大波。不少官員,尤其是清流一脈,群情激憤,認為此乃殺人滅口,欲掩蓋科舉舞弊真相。”
這輿論的洶湧,讓景惠帝心頭的天平再次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