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有清晨微熹的光芒,風裡似乎還隱約帶著城市甦醒的細碎響動,成舟海停下筆,望向寧忌,此時倒是露出了欣賞的笑容。“你既然退下來,不再參與行動,有些訊息,可以告訴你。你要承諾,保守秘密。”
聽他這樣說,寧忌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脯。
“我在西南,也是經過了大戰的特戰隊員,知道輕重緩急。”
“嗯。”
成舟海便點了點頭,他從桌後走出來,目光望向窗外,似乎斟酌了片刻,方才說道:“給你示警的那一位到底是誰,我並不是非常的清楚。最近兩年的時間,我們往外頭派出去了一些間諜,各人麾下都可能有,蒲信圭這邊甚至不止一位,他們確實收到了要不惜一切救你的命令,但好在不需要執行……你昨天的那一仗,幾乎打亂了所有人的佈置,一群人被嚇破膽跑了,蒲信圭差點放棄造反,但好在,另外有一些收穫……”
“……最近這段時間,讓刑部和密偵一直頭疼的,是幾乎抓不住陳霜燃那邊的訊息。但你昨天大殺特殺,陰差陽錯的,倒是讓我們安排的一個人抓住了機會,昨天下午,終於得了陳霜燃他們的信任,摸到了一些底牌……所以今天的城裡城外,會很熱鬧……”
成舟海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福州城裡,會有一些零打碎敲的小動亂髮生,可能看起來會有點熱鬧,這是他們最後能做出來的事情了……真正的殺招在城外,城西的一座鎮城倉,城北的一座常平倉都會遇襲,其中一座的差役官員已經被滲透策反,這是他們的主要目標,糧一旦被燒掉,城裡的本地商人跟著起鬨,那這邊可能會擠兌糧荒,外地的人,就會趁機,揭竿而起……”
“你怎麼不告訴我是哪一座?”
“免得你出去搗亂。”
“哦……反正我今天也不想出去……”
寧忌咕噥一聲,隨即蹙眉:“結果到最後,他們鬧了這麼久,就是為了燒這麼個糧倉?”
“至少蒲信圭是這麼想的。”成舟海笑了笑,“他想的也沒錯,造反這種事情,除非你真的能刺王殺駕、一舉屠龍,否則總會曠日持久,皇帝在福州擺開戲臺,說我要納妃,團結各路人馬,陳霜燃與蒲信圭就說,我要搗亂,這場戲唱到最後,要擺出自己的態度,外頭成千上萬的人,就能看見自己想看的東西。沒有多少人會知道,樊重在宜南莊被殺,蒲信圭和陳霜燃在你這麼個小朋友的面前栽了個狗啃泥,倘若有一天他們造反成功,歷史上記載的可能會是樊重一生英烈,大意間卻被一小孩所傷……”
“但是陳霜燃不這樣想?”
“對於陳霜燃的謀劃,我有一些猜測。”成舟海的目光嚴肅起來,“謎底快揭開了,希望我猜得不對。”
“猜的什麼?”
“還不能告訴你。”
“哼……”寧忌心道,我回去問小曲。
“你回去問小曲就對了,她或許能猜出點門道來。”
“……”
寧忌將眼睛眯成狐狸。
成舟海看著他這個表情,略微有些疑惑,隨後道:“還有要問的嗎?”
“……你拿到的情報這麼明白,如果是陳霜燃設的局,擺你一道怎麼辦?”
“我們當然也做了預防。”
“嗯,我以前在家裡,也聽說了有這樣的,以為算無遺策、反而掉進人家的坑裡。”
“提醒得很對。”
清晨漾起了微風,木葉沙沙作響,成舟海端起了茶杯,站在那兒,寧忌也站在那兒,兩人等待著房間裡安靜了一陣,終於成舟海道:“還有什麼事情?”
寧忌微微轉身,但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又轉了回來,這次,似乎是做出了決定,他的話語變得很快。
“確實有一件事,你要幫我。”
“但說無妨。”成舟海笑了笑,“即便撇開你的身份,雖然你不聽指揮又總是擅自行動,但昨日宜南莊的功勞,我也該有所感激。你說罷。”
“那個……”
“嗯。”
“呃……”寧忌咬了咬牙,“雖然……你說宜南莊的訊息不會有太多的人知道……”
“這是個說法……”
“但是……跑掉了那麼多人……這種事情……在綠林間總會流傳,畢竟我殺了樊重,又打跑了七十多人……”
“在綠林間……當然是會的……”
“那……你掌的是密偵司……”寧忌道,“以前我爹弄密偵司的時候,最擅長說書、造謠……”
“……”成舟海蹙起眉頭。
“所以,我想讓你幫我放個假訊息……不對,也不是假訊息,其實就是……呃,就是……”
寧忌絮絮叨叨,成舟海以誠懇而嚴肅地目光看著他,如此持續了好一陣,寧忌終於咬了咬牙。
“反正……我想讓你……能不能把宜南莊的孫悟空——改成龍傲天啊?”
他一口氣將話說完,目光囧囧地望著成舟海,準備看清對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但成舟海一手端著茶托、一手拿著茶杯,嚴肅認真的臉上什麼多餘的神情都沒有,如此兩人對望了好一陣,成舟海手上的茶杯才微微的顫了顫。
寧忌咬緊牙關,耳聽得對面沉穩而緩慢的嗓音說道:“……有道理。”
“……啊?”
“你畢竟是寧毅的孩子,淫魔之名不可擴大,倒是這裡天下無敵的戰績,確實值得以龍傲天之名宣揚一番。”
“是吧?”
“更何況去年在江寧,陳凡、錢洛寧等人曾到過那邊,你以龍傲天之名闖蕩,他們或許也知情。如今跑到東南來,五尺淫魔龍傲天被炸死了,四尺淫魔孫悟空天下無敵,這些資訊傳過去,也確實不利於他們瞭解情況。你的想法,也是有些智慧的。”
“呃……智慧……”寧忌聽到這裡,也不知對方是真覺得有道理還是在胡謅陰陽,有些困惑地撓了撓頭。
“但是公器不可如此私用,我沒有這樣的權力。”
“嗯?”寧忌眯起眼睛。
“去找陛下吧。”成舟海轉過了身,“他以你的師兄自居,整個福建,也只有他,既有權力也有心情跟你瞎胡鬧,他連槍都能當面給你,你又何必因為這點事情來找我?”
“呃……”
有道理啊!寧忌撓了撓頭,臉色垮了下來。
他從昨天被岳雲提醒開始,心中就一直在憂慮這件事情,今天起床,首先來找成舟海,也是下意識的覺得這傢伙神通廣大,能夠解決大麻煩,誰知道這三言兩語的,自己才想起來,可以去抱那個看起來不太靠譜的師兄的大腿啊。要是早想到,又何必跑到這裡來羞恥半天,丟人現眼。
想到這裡,不爽的情緒已經湧了上去,“切”的一揮手,轉身要走,成舟海在後方道:“今日就不要去了,皇宮裡辦大事,陛下也脫不開身,你的事情,我會往上頭提一嘴,明日陛下會來找你,當有眉目。”
“知道啦!我不會亂跑了!”
寧忌能夠聽出對方話語中的警惕,他此時心情好,不介意開口給對方吃個定心丸。走出門時,耳聽得對方也在後方搖頭。
“你看,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用人時朝前,不用人朝後。”
話語中帶著調侃,倒能夠聽出來,他的心情不錯,大概對今日的事情,有了把握。
……
嘎吱嘎吱,與曲龍珺坐在一塊,吃完了早餐。
銀瓶與岳雲過來打招呼,就要去到外頭做事了。
寧忌沒有跟岳雲打起來,他站在院子裡,安安分分地練了一趟拳。岳雲與銀瓶在一旁看著,銀瓶跟坐在屋簷下的曲龍珺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