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隨後離開了。
寄在長公主府的蘿蔔頭周福央也過來轉了一圈,遠遠的,準備離開這邊去皇宮的周佩過來看望了這邊的狀況,也悄悄地詢問了御醫。
她從不遠處觀望的目光,寧忌也能夠感覺得到。
隨後車隊也從公主府離開了。
溫度漸漸地熱起來。
大榕樹的陰涼下,寧忌盤腿而坐,放鬆著自己,感受著身體內血液的執行。曲龍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書,樹的陰涼下,風吹動了裙袂,露出秀氣的鞋尖來。
曲龍珺去到長公主府後方的廚房裡,端來了兩碗冰魚兒,兩人捧著冰魚,吸溜吸溜地喝了。
“……小龍,成舟海說的,小黑皮的謀劃是什麼啊?”
“……不知道哦。”
“……那他又說……”
“……成先生看的,應該是她背後的人……”
“……我當然也知道她背後有人……”
“……但是這一次,她背後的人,可能不是福建的人……”
“……啊?”
“……我也猜不到是誰。但其實,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寧忌沒有練兵器,他坐在院子裡,將刀槍劍戟等幾樣兵器都放在了一旁,託著下巴欣賞,時而拿拿這個,拿拿那個。隨手揮動。
日光之下,破風驀響。隨後又如幻覺般平靜下來。
公主府外頭的城市,隱隱約約的,似乎有騷動聲響起。總會有的,但按照成舟海的說法,或許也快到尾聲了。
公主府內,反倒顯得更加安謐。
“我們去探險吧。”
來到公主府後這麼多天,寧忌一天天的都在外面跑,如今想來,兩人竟還沒有仔仔細細地探過這裡。
他們手牽著手,穿過了並不闊氣、有些地方甚至顯得頗為侷促、堆滿雜物的閬苑。
反倒更加的有趣了。
“我的武藝快要大成了。”
寧忌道。
“等到我再厲害些,不怕黑妞她們了,我們一塊回西南吧。”
“你不找那個於瀟兒了嗎?”
“不找了吧,可能也找不到了。”
“你心裡不恨她了?”
“當然不爽啊,但是世界上的恩恩怨怨,可能總有一些是永遠沒有著落的。她這輩子不要再碰在我手上,可是如果一直找不到她,我也不想指著她活啊。”
“那你要生個孩子回去嗎?”
“呃……我覺得,你會不會想……見到了我爹他們,再好好的嫁給我啊?——他們肯定會喜歡你的。”
“我其實,都沒有關係……我從西南跑到江寧,也看到了那些生生死死,我覺得沒有關係,你會不會覺得奇怪?你想讓我給你生孩子,我就給你生孩子……在哪裡都可以。”
“你真好……”
高壓的蒸汽從寧忌紅通通的臉上冒出來了,嘟——嘟——的響。
兩個人回到院子,吃午飯,啊嗚啊嗚地幹掉了許多,曲龍珺給寧忌擦掉了嘴角的飯粒。
城裡的遠處,似乎更加的熱鬧了。
寧忌吃得太飽,沿著院子一步一步的走,轉著圈圈,引導氣血,曲龍珺也跟著學了一會兒。
過得片刻,少女開始打水做家務。她將涼蓆從屋裡裡拖了出來,用井水擦拭乾淨,準備下午在這邊躺著打盹,她隨後又灑掃了地面,擦拭了窗欞。
雖然福州炎熱,但相識之後,這裡確實就是他們住過的最好的房子了,大榕樹會在院子裡灑下難得的陰涼,屋簷下有青磚鋪就的長廊,只是他們還沒有出去太多,也就沒有購置多少屬於自己的物件。
寧忌在日光中站立、在陰涼中站立、在榕樹下打坐,察覺著身體在每一分不同的地方產生的細微差異。
六月,福州的酷暑還是會給人帶來不少的壓抑感,他在日光之下打一套拳,雖然身上並不出汗,但仍舊能夠感覺到內心的些許焦灼。
但看一看在各處出現的曲龍珺,這焦灼也就褪去了。
穿灰白衣裙的少女在各處灑掃,在涼蓆上打了個盹,起身看書,隨後又出去搬來井水,端過來給他喝。
“是不是不冰了?”
“很冰。”
“我去跟她們討些真的冰來。我也好熱啊。”
她端著水碗一陣小跑,跑出去時,俏皮地伸了伸舌頭。
“小賤狗……”
寧忌觀想著內心的那一絲若有似無的焦灼。
他的武道至誠,可以前知。
夏日午後的陽光從樹蔭的間隙落下來,幾乎沒有風,福建六月的陽光焚燒大地。
寧忌無聲地,偏過了頭。
院落另一側,樹木的高處,有人嘆息。
“阿、彌、陀、佛……”
日光覆壓而下,四周的熱浪升騰、翻滾,寧忌的嘴角,有鮮血滲出。他的心跳在這一刻提升到了平時的三倍,血如丹汞,在身體裡發出雷霆般的咆哮。
他張開嘴。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聲浪從低沉轉眼間變得高亢,混宏如雷鳴般的衝上天空,這內力迫發的聲浪浩蕩洶湧,往周圍的天空鋪展開去,只片刻,走公主府外的行人都下意識的扭頭望向了這邊。他自幼得家中數名宗師教導培養,又經歷戰陣之上的輪番廝殺,經歷一次次的生死,到得這一日,身體內磅礴內力的打磨已接近大成,在他的全力催動下,破開了門檻。
但即便如此,在這攝人心魄的巨大聲浪中,仍舊有一聲嘆息響起,縱然他的聲浪再大,這一刻,竟也無法覆蓋對方。
“你這孩子……真是讓人生氣——”
熱浪升騰的火海之中,灰白衣裙的少女穿過了兩個院落,去到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