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著馬車的一支隊伍,正在大雨的泥濘中艱難前行。
隊伍一共也只有中間的一輛馬車,前前後後,有身披蓑衣的十餘人拱衛而行。這十餘人多是練家子,雖然身形高矮各異,但在大雨的泥濘之中,不少人都還走得穩健,甚至於比隊伍中間的那輛馬車都更為迅速,時不時的,車輪陷在泥濘中打滑,周圍的人還過來幫忙推抬。
風雨呼嘯,車輪又一次失陷。車廂內有人掀開簾子,探出頭來:“金大俠、金兄……”他朝著車旁的一人道,“走得太慢了,咱們要不要乾脆棄了車前行?”
暴雨之中的金姓漢子望了望四周:“如今點子尚未追來,說不定壓根便沒有發現咱們這裡的事情,留著馬車,到了幹處能好走些,而且,這賊天氣……即便棄了車,恐怕也走不快。”
他棄了車也走不快之前,目光朝馬車內望了望,只見那車廂當中,隱隱約約的也有婦人和孩子的身影。
“金兄,倘若真的出事……”車上的這人低聲說了這句話,沒有說完,車旁的金姓漢子擺了擺手:“沒有事的,我姓金的和八爺既然一道做了承諾,此次之事,便是死也定會給你們送到地方。”
他說到“八爺”時,將目光望向了視野前方的陰影,那是走在隊伍最前頭的一名漢子,身披蓑衣,在暴雨中始終警惕地觀察周圍。
車上那人道:“我等死不足惜,但……”或許因為涉及秘密,後續的話,他也沒有說出來。
車簾旁,又一人探出身形,卻是一名披了蓑衣的女子,那衝那姓金的漢子問道:“小孫去了多久了?還未回來嗎?”
“有一刻鐘了,還好,他說了半個時辰會回來。孫兄弟做事可靠,你不必擔心。”
“嗯。”女子點了點頭,又縮了回去。
暴雨黑壓壓的,像是天河缺了一個窟窿般的往下洩,偶爾閃電掠過,能夠照出道旁延綿的樹林陰影,只有馬車內的油燈還在亮。轟鳴的雷聲滾過大地。這樣的雨中,行走的眾人都不太想說話,如此過得一陣,前方的雨裡,漸漸地有一隊人馬出現。
這樣的大雨,不可能縱馬狂奔,出現在視野當中的這支隊伍亦是十餘人的陣仗,同樣顯得狼狽不堪。只是看他們的著裝,卻很顯然是官府的制式,有的人挎著腰刀,有的人還配了其它的古怪武器。
雙方照面,到得近處停了下來。
官府那邊有人出來:“這等天氣,你們是什麼人,要去哪裡?”
金姓的漢子朝前方走去:“諸位官爺,咱們東家是蔡州的員外蘇靖,他老家在風陵渡旁,這不最近連連大雨,家中傳來訊息說老夫人讓水捲走不見了,東家這才帶了我們,連夜回去。”
“可有文牒?”
“有的。”
“好!我要檢查!”
為首這名官員帶了幾個人,往前方走。口中道:“這種天氣,你們還敢趕路,不要命了?”
那金姓漢子道:“原本也是有些急了,走到這裡,回頭不得,只得再往前走一段,覓地休息。”
“嗯,此地再得往前五里,才有人煙。”
雙方如此隨意地交談,暴雨之下,陡然間,有閃電亮了起來。
只見官府眾人的手都已經握上了刀柄,其中一人在扭頭之間,與這邊身披蓑衣的漢子對了一眼。閃電的光芒裡,正是先前被稱作“八爺”的那人,臉上蔓延著兩道猙獰的刀疤。
下一刻,光芒復暗,刀鋒鏘的拔起,劃過了大雨,有的爆出金鐵交擊的聲響,亦有飈出的鮮血,有的身形交錯,有的在地上翻滾。
轟鳴的雷聲席捲過大地。
更多的拔刀聲鏘的響起來了,有人在雨裡喊:“我操你xx……”有人喊:“給我死——”官兵這邊為首那人身形騰挪,此時出現在兩丈之外的黑暗裡,刀鋒上亦有血跡混合雨滴落下,他大笑:“疤臉、老金,今日遇上你們,老子要立大功!”
金姓漢子也笑:“哼,一看你們,便知道是那丹宸衛的鷹犬!投了官府,還這樣連夜拼命,看來你們也不好過——”
“要不是你們這幫混賬,爺爺們又何必連夜從溫柔鄉里爬起來。識趣的速速就擒,還能留得一條性命!”
隊伍前方,疤臉吼道:“殺了他們——”
兩邊的身影撕開雨幕,刷的衝撞在一起。
大雨中的搏命廝殺,轉眼間便有數人倒在血泊裡。黑暗之中,有兩道身影繞到側面的樹林,撲將出來直衝那中間的馬車,一人踏上車廂,簾子掀起,他便一刀剁下,然而刀鋒並未斬上人,車簾飛舞而出後,鋒利的短劍刷的掠過雨幕,剃開了這人的喉嚨。這一劍快、準、狠,正是江湖上原本還有些名氣的譚公劍。
遲一步衝上去的那人手持兩柄怪兵器鴛鴦鉞,與車廂內衝出來的持劍少女廝殺在一起。
從蔡州過來,護衛著這輛馬車的,多是見慣沙場的老江湖,其中疤臉、金成虎更是策劃過數次對戴夢微的刺殺,雖未成功,但能夠活到現在,也足夠證明他們的武藝高強及經驗老到。
而在另一邊,殺過來的十餘人也並非是普通的官兵或是衙役。
卻說去年年末,戴夢微與鄒旭一同殺死劉光世而篡權後,便開始積極兌現在江寧許下的“中華武術會”構想,到得今年年初,雪化之後便有大量的武者往汴梁聚集,共襄盛舉。戴夢微則以大義為名,在汴梁廣納各方人才,組建了名為“丹宸衛”的隊伍。
這“丹宸衛”分為兩支,一為“丹心”,一為“拱宸”,其下每支又分為四隊,對外稱持國八柱,這之上又有“無上宗師”林宗吾作為總教官坐鎮。綠林人最好面子噱頭,戴夢微以報紙宣傳數月,一時間將中原一地的氣氛炒得甚是熱鬧。
眼下殺過來的,正是丹心衛的其中一小撥人,十餘人中雖也不乏濫竽充數的,但包括這小隊的隊長在內,亦有三四人算是江湖好手,能夠對眾人造成一些壓力,交手之中,雙方互有損傷。那帶頭的隊長提著大刀與金成虎廝殺片刻,心中卻是有些懊惱,他們自加入丹心衛後,得了來自西南的教官指導,對於分進合擊、漁網、弓弩甚至火藥都有了不少心得,但這等暴雨之下,各種外物卻是一點都用不得了,只好憑藉本身的身手與兇性對殺。
眼看落於下風,他一陣氣悶,隨後拖刀疾走,口中卻是一陣暴喝:“先殺車內叛徒!”金成虎喝道:“卑鄙!”他們固然會武,也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但車內的幾人的確是他們的弱點。
得了這小隊長的提示,隊伍中其餘幾名好手信心大振,一齊朝馬車那邊逼近過去。車廂口披蓑衣的少女正以譚公劍抵禦住使鴛鴦鉞那人的攻擊,對方得了指使,大喝間便要朝車內殺去,在車內的一人擲出木箱砸過來,沒能砸中他,他虛晃一招,少女奮身抵擋,險些受傷。
譚公劍乃是殺手行刺的劍法,用做攻擊迅捷輕靈,要做防守,卻有些左支右絀。
雙方又拼了兩記,使鴛鴦鉞那人又做出要投擲兵器的姿態,少女往前方擋了一擋,這人虛晃一招,便“哈”的一聲攻向少女的破綻,也在此時,黑暗中踏、踏幾聲驟然傳來,耳畔風聲呼嘯!
大雨之中,從樹林裡衝出來的這道身影躍起在空中,一根哨棒劃過雨幕,轟的劈了過來。那使鴛鴦鉞的漢子像是被逼著雖然撞開了旁邊的空氣,整個人砸向數丈開外,漫天雨滴爆開。
那身影砸開使鴛鴦鉞的這人,出現在車轅之上的下一刻,手中的棍棒朝著前方戳了出來。
一名殺到附近的高手陡然看見陰影在前方放大,直刺他的咽喉,倉促間回身躲避,隨即便被旁邊的綠林人斬了一刀,在泥濘中痛苦翻滾。
“小孫!”
“孫少俠!”
隊伍中的人們發出了不同的招呼聲。
被稱作小孫的這人身形不高,雖是一名少年,但身法靈動,武藝高強,他手中的棍棒雖是木製,但兩邊都有黃銅包角,被這棍棒砸著、戳著也會骨折筋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