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棒戳出,身形順勢從車上躍下,又是幾下騰挪,砸翻了一名丹心衛的鷹犬,小隊長眼看情況不妙,當即後撤:“點子扎手,扯呼——”
金成虎大喝:“不能讓他們逃!”
疤臉道:“殺光他們——”
但那小隊長喝道:“分頭走——”眾鷹犬有的躍下坡地,有的奔入樹林,眾人砍翻幾名,但終究留不下所有人。
廝殺的這一段已滿是泥濘,眾人聚集起來,收拾傷員,幾道身影披了蓑衣,從馬車裡出來,先前與金成虎交談的那名男子道:“看來已經被發現了,丹宸衛的大隊可能會追到,拖延不得。”
另有一人上來:“這樣的天氣,路都難以看到,還接著走嗎?若是我們停下,精疲力竭,他們又追上來,可怎麼辦。”
金成虎道:“已經被發現了,這裡就不能久留,必須得走。”
使譚公劍的少女也在附近,此時抹了抹臉上的水滴:“是得走,雨能遮蓋我們的行跡,丹心衛的人能找到這裡,但未必能追蹤接下來的方向,只是風陵渡那邊去不了了,要找新路。另外……小孫,孫少俠,你來說……”
那回頭喚來使棒的孫姓少年,只見對方在雨中仰起頭,蹙眉道:“是啊,丹心衛得了那鄒旭施主的訓練,如今會使很多武器,有這場大雨,咱們費些力氣,或許還能走掉,等到天氣晴朗,他們圍上來,咱們不一定能打得過啦……哎——”他說到這裡,陡然回頭,一棒刺出。
砰的一聲,棍棒的端頭與疤臉漢子的長刀在空中交擊。
收拾傷員之後,這邊還抓了四名丹心衛的傷者,如今被聚集在了一塊,疤臉正要持刀將他們殺死,見少年過來阻撓,一扭頭,隨即“啊——”的一聲劈了過來:“你這叛徒!”
又是砰砰兩聲,棍棒與長刀相交,少年喊起來:“你冷靜一些,他們已經傷了,其餘人又已逃跑,無謂多造殺孽——”
金成虎也湊了過來:“八爺,他說得對,八爺住手——”
“他們不對,此行有詐——”疤臉大喝,“數年之前,也是此等情形,我的兄弟都死了。金兄弟,我跟你說,這些讀書人信不得,他們有詐——”
“這次不一樣!這次不一樣!”金成虎阻擋著他,“他們是華夏軍的人!他們是華夏軍的人!”
“華夏軍的人也一樣,寧毅也一樣——”
疤臉揮刀,在雨裡大喝,但他終於還有理智,過得一陣,被眾人一齊制住,安撫下來。
“請不要見怪。”金成虎跟眾人道,“八爺也是……吃過苦頭。”
“我聽說過八爺的事情。”被稱作華夏軍裡的那人道。
這人身形並不高大,有些文氣,是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書生,但臉上也已經帶了不少的滄桑感,他從華夏軍中來,眾人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於和中。
後方還有一名書生,叫做丁述,這人乃是蔡州的一名官員,他與於和中乃是好友,這次被對方策反,探知了鄒、戴軍中的一份大秘密,這才與對方一道,冒險逃亡。
兩人身旁,還有兩名女子,兩名小孩,其中一名女子乃是於和中的髮妻,兩名孩子也皆是他的。中原淪陷之後,於和中輾轉數年,顛沛流離,後來帶著家人逃到鄂州,再過一段時間,他與嚴道綸去到西南為劉光世開拓外交事務,將妻兒都留在了這邊。
待到劉光世身死,黃河以南、長江以北眾多勢力重新站位、傾軋,好友丁述帶著他的妻兒輾轉到了蔡州,這一次,連同他的妻子,才又都被於和中接上,要逃亡南下。
走得慢的馬車是不能要了,眾人一番合計,將留在這邊的四名丹心衛傷員脛骨打折,令他們再也無法為惡,又留下自己這邊的傷員,讓他們駕車往回頭的方向去,這才選了一個目的地,繼續前行。
十餘人當中,亦有蔡州附近的地頭蛇,眾人彼此牽連、相互攙扶,穿越過大道,又走了頗長的一條小道,方才找了山間的一處破廟,生起火來。
疲憊不堪,但依舊安排了夜晚盯梢的順序,眾人分男女依靠在兩個火堆邊,有人嘆息:“這等大雨,是可以避過丹宸衛的諸般奇技淫巧,可要這樣趕路,也著實困難。”
於和中正坐在火邊往裡頭扔沒那麼溼的枝條,依舊被燻得滿眼是淚,此時卻道:“倘若……倘若咱們真跑不掉,恐怕就只能讓孫少俠一人南下,速去華夏軍傳訊。”
坐在火邊,名叫孫悟空的少俠雙手合十,沒有說話。
他橫放棍棒,小小光頭,自然便是如今依然化名孫悟空的平安小和尚。
至於另一邊火堆旁,如今脫了蓑衣,正緩緩擦拭短劍的少女,便是身負譚公劍技藝,與嚴道綸甚至有著一些關係的嚴雲芝了。
去年江寧的大混亂之後,平安原本想要回到晉地,尋覓自己父母的蹤跡,然而到得汴梁附近之後,這裡先是戰亂,復又在戴夢微、鄒旭的操盤下表現出了混亂不堪的熙熙攘攘,他行走其間,隨性而為,委實做了不少行俠仗義的事情,途中又與嚴雲芝相遇,因為幾件俠義的事情,倒也就將江寧的誤會說開,放下了仇怨。
嚴雲芝在汴梁沒能找到大惡人龍傲天,但在參與汴梁武術大會期間,也增廣了見聞。就如同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句話說的一樣,她的武藝漸長,眼界也漸漸增長,在聽平安說完了龍傲天的事情後,對於要不要尋這個仇,也逐漸感到迷惘,一時間竟連西南也不急著去了。
幾經輾轉,兩人便又在這次護送華夏軍使節的俠義事件裡相遇。
坐在火堆邊的眾人儘可能的烘烤著自己身上的衣物,有人說起丹宸衛,說起鄒旭,又道:“那鄒旭是西南華夏軍的叛徒,學到的本領,原本也是華夏軍中傳來的,於大人,你是華夏軍使節,莫非就不能破解嗎?”
於和中也只得嘆息,強撐著解釋一番。
有人問到明顯家學淵源、武藝最高的小和尚,小和尚對火器的厲害說了一番,隨後也道:“這些都是我大哥跟我說的……唉,若是我大哥在,說不定就能破解得更好……”
眾人當中便有人道:“你那大哥,莫不就是那龍傲天?綠林間有人傳,他的外號……叫五尺淫魔……”
旁邊便有人打斷他:“說什麼呢!你看看孫少俠的正義俠氣,他怎會是什麼……四尺淫魔?孫少俠你說是不是……”
“肯定有誤會!”
眾人表示贊成。
那邊火堆旁的嚴雲芝臉上露出赧然而複雜的微笑,她如今倒是明白這一切的來由了,但也無話可說。這邊的小和尚口拙,雙手合十:“阿米豆腐。”他少年任俠,為人正氣,在這邊半年多的時間,卻是快將自己身上四尺淫魔的汙名給洗清了。
火光搖曳,疤臉絮絮叨叨,又在講述著他們曾經護送兩名忠烈子女逃亡,最終卻害死了他們所有兄弟的事情……
……
眾人休息了一陣。
天快亮時,雨變得小了。
平安從打坐的姿勢中,睜開眼睛。
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