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鬼界的大霧中,被踹飛的男人虛弱的從陰影中爬起來。
看著眼前兇戾若鬼的少年,他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顯然沒有料到那個面具如此恐怖。
“不愧是走陰人啊,只是起靈、翅膀就已經這麼硬了……”
男人喃喃低語著。
他終於意識到了眼前的少年,不再是任由他揉捏安排的孩子了。
沉默許久後,冉劍飛冷笑著說道:“讓我走可以,把我老婆的屍體還給我!我要回寨子去查誰煉的她,這是我才能做到的事。”
“你恨我,但至少這件事你要幫我,對你也有好處!”
“你要當走陰人,不能揹著一具屍體去開壇。”
“而且你就算學會走陰人的巫鬼術,也查不出什麼真相,我才是煉屍的行家!”
“你把屍體給我,我即刻就走,再也不來打擾你!”
中年男人冷漠的開出了條件。
他無法帶走兒子,退而求其次。
冉青沉默的注視這個男人,不想把母親的屍體交給他。
可想到母親那悽慘痛苦的死狀,想到六嬸也對風水煉屍之術一竅不通……
冉青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他注視中年男人,問道:“怎麼給你?”
他至今,只在李紅葉來的那個夜晚見到母親的屍體一次。
從那以後,就再也沒見到了。
中年男人走上前來,面無表情的說道:“你上一次見到你媽,是將要死亡的時候。”
“你讓我掐住你的脖子,開始窒息的時候,她應該就會出現了。”
中年男人面無表情的看著冉青:“你不放心的話,可以拿著你的破面具,感覺不對的時候可以隨時戴上。”
“但我冉劍飛再畜生,也不至於要親手掐死自己的兒子。”
父子二人目光對視。
冉青沉默數秒後,單手抓住儺戲面具,放鬆了身體:“你來吧。”
中年男人粗壯的指頭,瞬間掐住了他的脖子。
剎那間,冉青感覺眼前一黑,窒息憋悶的感覺猛地湧了上來。
他下意識的瞪大雙眼,死死的盯著眼前的男人。
卻發現男人沒有看他,而是緊張的仰頭、看著冉青的頭頂,似乎在期待、畏懼著什麼。
受到中年男人的感染,冉青也下意識的仰頭、瞪大了眼珠,呆呆的看著頭頂。
窒息的感覺不斷上湧,冉青感覺胸腔沉悶得像是要炸開。
強烈的窒息感,甚至讓他眼前開始發黑、耳邊開始嗡鳴。
而冉青期待的、視野中不斷剝離的絮狀物,也終於出現。
迷霧中的月照汽車站,外牆迅速脫落。
霧中老舊的路燈,也飛速脫落著怪異的絮狀物。
伴隨著這些不斷脫落的絮狀物,蔓延叢生的植物源源不斷的從脫落的牆壁下、地板間、路燈內冒出。
眨眼間,冉青方圓十米內的環境變了。
不再是那個大霧中的鬼城,而是一個斑駁老舊、植物橫生的怪異廢墟。
而在這片詭異的廢墟中,一具死狀痛苦、表情猙獰的女人屍體,無聲無息的懸掛在冉青頭頂的路燈上。
中年男人下意識的鬆開了兒子,仰著頭、呆呆的看著那死狀痛苦的妻子。
自私自利的他,這一刻,眼中竟浮現了淚水。
“阿霞……”
……
…………
迷霧中,單薄紙筏緩慢的飄來。
神情疲憊的中年婦人,虛弱的躺在紙筏上,氣若游絲。
看到這艘紙筏的少年,表情無比激動。
當紙筏靠岸的瞬間,他連忙攙扶著虛弱的六嬸下船。
“六嬸!”冉青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雖然六嬸的自信,讓他相信六嬸不會被那些慘白鬼影拖走。畢竟六嬸還沒有把衣缽傳給他,肯定不會捨己斷後。
可真正看到六嬸的這一刻,他心中的那塊大石頭才徹底落地。
冉青緊緊的抓著六嬸枯瘦如爪的手,絲毫不害怕這個早已死掉的婦人。
六嬸疲憊的看了看四周,問道:“你爸走了嗎……”
大霧之中,空空蕩蕩。
六嬸對冉劍飛的離去,並不意外。
她虛弱的坐在了地上,喃喃道:“他肯離開,應該是把你孃的屍體也帶走了吧?”
冉青點頭:“他帶走了,說以後再也不會來煩我……”
冉青擔憂的看著六嬸,喃喃道:“走吧六嬸,我們回家。”
他試圖把六嬸帶回去。
可癱坐在地上的婦人,卻咧嘴笑著、搖了搖頭。
“六嬸就不回去了,娃子,這裡以後就是六嬸的家了。”
“其實六嬸已經死了很久了,一直強撐著不走,不過是還有執念未了。現在想起來,真是可惜啊……”
中年婦人粗糙枯瘦的手指,緊緊的抓著少年的手,她喃喃道:“如果六嬸遇見你的時候,沒那麼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