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西想到自己一走就是一晚上,就給柴司發了一條資訊,交代了去向。只是金雪梨遇見的具體困難,他卻沒有提——他回來之前,柴司哥未必會醒,不必把一個自己也不甚了了的情況,提前解釋太多。
他想抓緊時間,早去早回,但實在沒想到天氣竟會這麼壞:夜色被暴雨浸透了,被強風吹得沉沉浮浮,車頭燈、路燈、一切燈光,好像都穿不透綿密沉重的前路。
時不時地,天西不得不使勁呼吸幾次,才能確認這個世界裡還有空氣,他還沒有沉沒至水底。
能見度這麼差的夜晚,他壓根沒有找著金雪梨告訴他的那一棟樓,反倒差點車輪一滑,找到路邊的樹幹上去。接連幾次與危險擦邊而過,他一看時間,竟然都快凌晨四點半了,也不由沒了好氣。
金雪梨好像剛才在等他時睡過去了,接起電話時,聲音黏稠不清。
“你出來找我,”天西將自己停車的路名告訴她,說:“你看看這個天氣,奈特家絕不至於這麼精準,在這幾步路上把你抓住的。面對面都看不見人,沒有比這更安全的了。”
他以為金雪梨要抗議,但出乎意料,她猶豫一下,就迅速答應了——她似乎也想早點離開。
“知道你快來了,我朋友們就走了,”她說,“我也不願意一個人待在這兒。”
她的朋友到底是誰,到底與凱家有何嫌隙,還得等他過後再打探了……天西打著雙閃,在駕駛座上一邊等金雪梨,一邊心想。
***
金雪梨敲了敲了車窗。
天西似乎正沉思著什麼事,沒在風雨中看見她走近,冷不丁被她嚇了一跳。
隔著車窗和雨聲,他說了一句什麼,金雪梨沒聽清;只見他指了指副駕駛座位,隨即車門輕輕一響——似乎是把車鎖解開了。
僅僅是走了幾十米遠,她此刻已經有半截身子都溼透了。
莫蘭道二人留給她的厚雨衣,只將將蓋過大腿,褲子不必擰就在往下滴水;風太大,幾次把她帽子掀下去,金雪梨就捱了粗沉雨點的無數耳光。
她顧不得客氣,一個水屁股就坐進車裡,說:“你來得還真快!這天氣怎麼回事啊?我聽說都下好幾天暴雨了?”
“聽說?”天西發動車子,問道:“你前幾天在巢穴嗎?”
“不,在睡覺。”
金雪梨看他車上正好有一根充電線,趕緊把手機掏出來,充上了電。莫蘭道給她準備的藏身之處,是一處小倉庫,電源插頭還壞了,手機電量早已岌岌可危。“聽說就今天停了一上午的雨,嘿,奈特家是一點都不浪費,立刻就找到我了。”
儘管被奈特家追殺,仍叫她心下惴惴不安,但是見著天西,她頓時就安穩多了——奈特家可以欺負她,因為她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可他們能繼續欺負凱家麼?
這個世界,從沒改變過恃強凌弱的本質。
金雪梨有一肚子話想說,也有一肚子問題要問,比如柴司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人真的沒了,凱家人墓地都安排在哪兒,能不能擠進上一回那個很貴的地方……
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就在於思維散漫跳躍,叫人把握不住方向,冷不丁就是一拐——天西除了勉強回答了一句“柴司哥沒事,只是在睡覺呢”,幾乎插不上話。
“你別說,這個時候、這種天氣,還是碼頭旁邊,路上還有人呢。剛才跟我順路走了一會兒,我槍都握緊了,他倒拐進另一條巷子裡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附近倉庫值班的工作人員,啊呀,普通人好辛苦。”
金雪梨自覺以她此時身家論,她已經不算是普通人行列裡的了,願意親一親民。
別看是柴司手下的人,天西倒是跟他很不一樣,脾氣甚至有點老好人;一路上凡是能插上話的地方,都一一應和了——凱家人裡,還真是什麼品種都有呢。
她看人一般八九不離十,對天西印象好,也就順水推舟地問道:“明天晚上的時候……要是柴司還沒醒,你能陪我回一趟黑摩爾市嗎?我要去辦一件事,你柴司哥一直等著這件事的結果呢。”
下一份偽像報告的行動點,要求她在明晚,也就是12月5日晚上11:30,在第102街與庇護港大道交界處等下一步指示——金雪梨對於“統治巢穴”這件事,別說是不感興趣了,幾乎是嗤之以鼻;要是柴司醒著,她甚至想讓他代替自己去。
有什麼目標偽像的訊息,都給他;只要錢給夠了,她才不在乎《偽像報告》裡說些什麼廢話。
只是有點古怪的是,她這樣一個對“統治遊戲”全然不感興趣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巢穴卻找上了她……
難道只是因為她手裡恰好有“收音機”嗎?
“沒問題,”天西一邊回答,一邊在風雨中減慢了車速。“我們到了。”
金雪梨從窗邊遙遙向外一望,頓時吸了口涼氣。
都說“凱家大宅”、“凱家大宅”,可這哪是大宅啊?這明明是一個大型莊園嘛。
龐大灰暗的建築群,與主樓後一座高塔,像在俯瞰來人一樣,遙遙坐落在漆黑暴雨的深處;只有草地上一排射燈,勉強映亮了不斷撕裂世界的雨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