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明河的目光在衛生間裡轉了一圈,回到補妝女人的後腦勺上。
“為什麼?”她冷不丁問道。
補妝女人的後背,依然一動不動地站著。“……什麼為什麼?”
“我不理解。”
麥明河以前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我想離開,你們憑什麼不讓我走?還搞什麼規則,提示,我也沒說同意配合啊?這事兒不得雙方都同意嗎,還有強買強賣的道理?”
後腦勺陷入了沉默裡。
“還有,你丟臉了,為什麼讓我找?這跟我要離開,有什麼關係?你也不拿臉給我開門吧?”
補妝女人過了近十秒,才慢慢問道:“你以前……沒有來過巢穴嗎?”
“當然來過,”麥明河不知道它能不能看見,但還是朝它搖了搖手指,說:“所以你可不能把我當新手娃子那麼糊弄。”
“你要找到我的臉,才能離開。”補妝女人又強調了一遍。
“所以我問你為什麼呢,”麥明河嘆了一口氣。“這倆事之間有什麼關係?憑什麼呀?那我也跟你說,你必須得給我洗完腳,你才能吃上飯,你樂意嗎?”
“不、不樂意……”
“這不結了?”
衛生間裡在一片冰涼中,沉寂了好一會兒。
“你沒有玩過……遊戲嗎?”補妝女人好像終於找到合適字眼了,“遊戲要往下進展,你必須接受任務——”
“像老鷹捉小雞之類的遊戲嗎?”
“不,網路遊戲,主機遊戲,密室逃脫——”
“一個也沒聽說過。”
補妝女人又沉默了。
“……史詩小說你知道吧?指環王?”
“啊,這個我看過。”麥明河真沒想到在巢穴裡,還能和一個只有後背的女人討論人類文化作品。“你喜歡?”
“不是……佛羅多接受了魔戒任務,踏上旅程……”
“我懂了,”麥明河說,“可我不是佛羅多,我不想接受找臉的任務。”
她沒把話說死,萬一說“不接受”,這居民氣急敗壞了怎麼辦?“不行,你必須去找!”補妝女人語氣硬起來了,“如果你要離開,就必須找到我的臉。”
“為什麼?找廁所裡那位借一張唄,我看它用不上。”
麥明河不是故意找茬,她是真不明白——而且她還覺得,要是把這一點弄明白了,會不會對“找臉”有幫助?
畢竟看樣子,好像這破臉是無論如何非找不可了。
女人背影凝立著,過了好幾秒鐘,終於細細地再次說話了:“我剛才已經跟你說過,這是一家餐廳,可以按照規則執行,也可以不按照規則執行。你的選擇,使規則、邏輯和提示都上線了,所以我的臉,才不得不跟我分了家,這是規則使然。”
麥明河的注意力和耳朵一起騰地立了起來。
“我問你,沒有臉,我怎麼吃飯呢?一個餐廳,不就是讓人吃飯的地方嗎?”補妝女人細細的聲氣,驀然變得又高又尖又急促:“我的臉我的臉我的臉我要吃飯我要吃飯我要吃飯——”
麥明河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剛要捂耳朵,補妝女人的後腦勺卻又恢復了平靜。
“我要及時吃掉足夠的飯,”她慢慢地說,“因為這家餐廳的地盤上,同時存在好幾個食客。我要趕在它們之前,吃掉足夠的飯,才能繼續佔據這塊地盤……等你找齊了我的臉,為了向你表示感謝,我會開始努力吃飯。等我把其他食客擠到一邊,我就允許你活著離開餐廳。”
“等一等,你的意思是,你找到臉之後,還得‘把其他食客擠到一邊’,才能讓我走?萬一你擠不開它們呢?”
“那你就更得儘早把我的臉找齊了。我越早開始吃飯,越早能放你出去。”
即使這是一句謊話,她也沒有驗證的辦法。
麥明河繃緊了神經,問道:“你說的是,‘找齊臉’?怎麼,難道不止一張臉嗎?”
“我只有一張臉。”補妝女人從後腦勺裡說,“最近巢穴中正進行著一個主題活動……為了響應這個主題活動,我的臉碎成了七塊,落在了餐廳各個地方。你的任務是根據線索,集齊我的七塊臉。”
“什麼主題活動?巢穴怎麼還辦活動?”麥明河知道應該抓緊時間,但還是生出了好奇。再說,遇上一個可以溝通的居民不容易;她怎麼能不盡量多挖掘一些訊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