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半小時裡,無人能離開座位,所以如果始終待在含頭夫妻的旁邊,那麼其他人確實就沒有機會讓她倒黴——當然前提是,含頭夫妻不會在第四個半小時一開始的時候,就朝她動手。“我有一個條件,”麥明河猶豫一會兒,試探著說:“在第四個小時開始之前,我會離開你們身邊,躲到吧檯那邊去。如果你們真想保護我,就別讓任何食客靠近吧檯。”
她實在是太需要安心休息幾分鐘了,而且也得再仔細思考一下,剩下幾塊臉的線索究竟是哪些——她當然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一對居民身上。
妻子與丈夫對視了一眼。“可以,如果這樣能讓你更安心的話。”
它剛才好像終於把丈夫給說服了;那丈夫不再抱怨,甚至還拉開一張椅子,衝麥明河示意道:“那你就坐這兒吧,在中間,有什麼事,我們倆都能照應到你。”
麥明河應了一聲,一條腿邁開,繞到椅子前邊,就要往下坐。
腦海深處有什麼東西咯噔一響。
就好像有某個缺失的環節終於補上了,一剎那間,麥明河突然看清了眼前那一個“炸彈”的全貌。
她的身體已經在往下坐了,就像是在往深潭冰水裡跌去一樣,明知跌下去是一個死,卻早錯過了能重新站起身的時間點。
不知何時,含頭夫妻都朝桌子中央探出了頭,扭臉盯著她,笑容巨大,眼睛滾圓。
好像十分期待似的。
……死在這兒,絕對不行。
上一輩子的遺憾,這一世還沒有來得及彌補。
電光火石之間,麥明河伸出手一把抓住桌沿;她不怕自己跌倒在地上,她只怕自己坐上那把椅子,哪怕只是坐上一點點——她緊握桌沿、使勁一扭身的時候,同時一揮胳膊,拼命向後一掃。
“咣噹”一聲,椅子被她掃倒在了地上;麥明河趔趄不穩之間,又被椅子腿絆倒了——她終於失去平衡,天地一轉,整個後背都砸在了地板上。
她感覺自己一隻腳還掛在椅子上,慌張匆忙之中,趕緊一腳將它踢開了;那椅子在地板上滑開一兩步距離,在忽然安靜下來的餐廳裡,聲響驚人。
麥明河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來,來不及看餐客,先朝不遠處的中央圓桌抬起頭。
原本擺著兩把椅子的中央圓桌旁,此刻只剩下了一把。
她怔怔地看著原本應該擺著一把椅子的空缺處;又看了一眼地上被自己踢倒出去的椅子。
以餐桌兩旁各放一對椅子的佈置來說,含頭夫妻的桌子中間,不應該有一把椅子的。
雪白的、失血般的後怕,是被一陣怒叫給打斷的——“她快坐上了她都快坐上她為什麼沒有坐上!為什麼!”
麥明河一驚。
那丈夫滿臉一下子被血衝得通紅通紅;他倒在椅子背上,一腳一腳使勁踢起桌腿,好幾腳都踢到妻子腿上,它依然毫無所覺,只像孩童一樣嚎叫道:“你說過這個計劃會成功的!你說的!結果你白讓她找到一塊臉!我要讓她坐下她為什麼不坐下就差一點了!”
麥明河手軟腳軟地從地上爬起來,一時仍不敢相信自己竟在最後一瞬間,逃過了違反規則的下場。
她還是想得淺了。
“中央圓桌不能坐人”,這條規則裡恐怕是包含了兩點的:一,不能坐在中央圓桌旁;二,不能坐在中央圓桌的椅子上。
畢竟誰也不會坐在餐廳桌子上,要說有什麼是不能坐的東西,指的自然是那兩把椅子。
大概是趁著麥明河去洗手間送臉時,含頭夫妻將其中一把椅子拖到它們桌邊——恐怕是叫服務生乾的——騙得她差點坐了下去。
“我出海要打包一塊吃的帶上船她不死我吃什麼我吃什麼我吃什麼!”那丈夫仍然在不斷嚎叫,不知是衝妻子,還是衝麥明河:“計劃結婚紀念日的活動多不容易你為什麼不肯去死為什麼為什麼!為我出海死一死啊!”
妻子一動不動坐在原處,任丈夫踢來踢去,只將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盯在麥明河身上,彷彿要用目光扎進去、剖開她。
“……你剛才說的話,都是假的?”麥明河驚魂未定,“可補妝女人不也是同一套說法嗎?它也在騙我?”
那妻子剛才的分析,聽著合情合理;但它之所以放著一個看似可以讓它利益最大化的辦法不用,想必是因為中間還藏了麥明河不知道的訊息——麥明河死了,對它才真正有好處。
“巢穴的事,你?”妻子扭起臉來笑了:“等你身體被巢穴消解,等你變成許多個居民,你不就都知道了嗎?”
麥明河扭頭看了一圈。
她不敢看三個女客那一桌;此刻其他每一張桌子上,每一張人臉,都朝她轉過來了。
聚會桌上的年輕人,從一桌杯盤狼藉上方望著她;耳釘男客與它男朋友臉並著臉,一眨不眨看著她,彷彿連自己沒動過的塔可餅也忘了;看電腦的男客從螢幕後露出一雙眼睛,像兩個幽幽的黑洞。
……這些居民,果然不堪信任。
必須要儘快從這兒出去;下一塊臉,她必須找到下一塊臉……
還差四塊臉。左右兩塊臉頰,一隻眼睛,和嘴。
它們的提示,到底是哪些?麥明河以為她今天的勇氣已經被擠幹了;不,或許確實是被擠幹了,所以她才疲憊得生不出勁兒害怕。
當她看著耳釘男客面前的塔可餅,忽然生出一個想法的時候,好像只有一個很小、很遙遠的聲音在提醒她,“牛仔山查斯”公司的產品,人類碰了就會死。
在眾多居民的目光下,她一步步走過去,端起那一隻裝著塔可餅的盤子。
沒死,她還沒有當場暴斃。
倒是應該感謝那個妻子提醒了自己;只是碰到盤子,沒有碰到塔可餅,應該不算是觸犯了規則——如果盤子上的塔可餅,真是“牛仔山查斯”公司產品的話。
麥明河一翻盤子,兩隻塔可登時跌在地上,濺開一地肉餡和醬汁;餅皮“啪嗒”打在地上,像一隻手軟軟張開。
兩張“餅皮”內側,都生著細細密密的無數毛孔。
“明明能咬得動的食物不多,但你還是不吃這兩隻分到你盤子裡的塔可……因為它們根本不是‘牛仔山查斯’公司的產品吧。”
麥明河蹲下身,將“餅皮”撿了起來。
……她還活著。
“總把謎底藏在看似碰了就會死的地方,你們居民的心眼兒,實在也是怪多的啊。”
還差最後兩塊臉了。
離第三個半小時結束,還有十分鐘。
怎麼越寫越長了……不過一天四千真的算是我的極限了,除非是寫起來特別有感覺的章節,才會超出極限,不過之後一般都會疲好久,得緩幾天才行……
對了,姥姥們,我打算以後每週六休息一天,應該都知道……?都批准了……?ps:一到夏天我就想在冰箱裡凍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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