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輕了腳步,踏上一節臺階。
是阿什利……沒想到金雪梨先一步找到了她。
聽起來,阿什利似乎正在將金雪梨爭取到她那一邊去;她的話,每一句都很有道理,也很有誘惑力。
阿什利作為警察局長,作出了徹底抹消記錄的承諾;而金雪梨身上正好有一個不能曝光的案子。她不知道“巢穴通訊網路”結束後會發生什麼,就沒有任何不同意的理由。
哪怕考慮到金雪梨有一個“挽救手段”,她最多也是兩不相幫,或者見機行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選擇柴司。
走上去時,他的五指舒張伸縮,在寂靜昏暗裡,為接下來的衝突做準備。
“……第一起可疑的死亡,就是他養父的親生兒子,他的繼弟,達米安。”
柴司凝立在黑暗裡,有好幾秒,一動未動。
他突然想起來,今天仍是十一月十九日,這一天還沒過去。好像“巢穴通訊網路”籠罩下來,隔絕了外界訊號以後,他就鬆了一口氣,容許自己順勢忘記了日期。
他多年前看過一部電影,叫楚門的世界。
假如有人告訴他,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十一月十九日的特殊節目,是為了讓他猝不及防地聽見“達米安”這個名字,為了讓他來到這一刻,再次面對“他親手殺了繼弟”這句話;而在這個節目之外,是凱叔與海姨定定注視著他的面孔,正等待著他的反應……
等他回過神時,柴司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微微弓下了身子,一層冷汗。
太可笑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既然殺了,就是殺了……哪怕再來一次,他照樣會殺了達米安。
再用接下來的人生贖罪。
二人的對話彷彿隔了一片海那麼遠,隱隱約約,只有一些碎片飄過來。
“我毀約了,對我有什麼好處呢?”阿什利仍然在勸,“……你不是好惹的普通人……”
柴司繼續走上樓梯,腳下刻意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阿什利也罷了;金雪梨卻是一個獵人,如果提前發現他,做事就不大方便了。
雖然他自覺完全可以用武力壓制住兩個人,但柴司不願意留下任何出意外的空子。
快了吧,離金雪梨點頭的那一刻。
當褲兜裡傳來微微震動的時候,他有足足一秒鐘,沒能理解正在發生什麼事。
能夠打進這一部手機的人,只有一個。
……但是,為什麼?他拿出金雪梨的手機,看看螢幕上的陌生號碼,又聽了聽走廊深處二人的對話,終於回過神來,一步步朝阿什利的身後走去。
金雪梨站在一半昏白,一半幽暗裡,看不清面孔和神色。
他第一次看見這女孩時,以為她是一個輕鬆快活、人生裡沒有遇見過什麼大事的人;她當獵人,大概就像是有人喜歡看恐怖片。
這樣的人,即使犯了點案子,也與他這種沉在黑暗深處的人,是預設在不同軌道上的人類。
現在柴司卻說不準了。
他向那一個半明半暗的金雪梨,慢慢裂開一個笑,將手輕輕放在阿什利的肩膀上。
“等一下,”
阿什利渾身都緊繃著,但似乎已經決定好該怎麼辦了,語速急急地說:“你只是己被抓進來是怎麼回事吧?我告訴你,你不需要走到殺人這一步!找我的人,沒有向我透露太多,但我知道他抓你,是想要把你從局面中挪開,他是為了你身後的——”
糟了。
當柴司心中突然一跳的時候,他也意識到,能叫他疏忽了時間的事情不多,但他剛才在上樓的時候,卻接連遇見了兩次——阿什利的話說不完了。
“巢穴通訊網路”,在這一刻結束了。
下一秒,阿什利沒有說完的下半句話,就變成了長長的、高高的尖聲大笑;她猛然仰起頭,從眼窩裡驀然伸出兩條長長的手臂的影子,驚得金雪梨往後退了一步。
中央警局裡迴盪起了無數尖細、狂躁、沉悶的笑叫與哭喊。聲浪匯作洶湧波濤,在牆壁之間拍打激盪,彷彿是居民一起退離人間時,最後的謝幕和狂歡。
柴司卻什麼都沒聽見。
阿什利最後半句話,蓋過了一切聲浪和瘋狂。
哪怕不惜與警力系統開戰,他還是讓那一個幕後人得逞了。
我最近感覺不到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往往是等到身體發虛、沒精神,才會想起來該吃飯了。一天到晚計算熱量,今天吃夠熱量了嗎,好像沒有,再加一個水果吧……
然而這種吃法竟然一點不瘦,人生就完全不講道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