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生意還不錯呢,客人一個接一個的,就是這個新客人有點沒禮貌。
金雪梨先掙扎了一下,沒能掙脫。
她只好拽著馬甲,回頭對那女人說:“你想買東西嗎?馬甲不賣的。”
那個女人一手撐在地上,按理說應該把整個上半身都抬起來了,但是從半空裡一直到地面上,都是腰腰腰腰腰一直延續下去,拐過加油站,消失了。
陰影中,她看不清對方容貌。
“脫下它,”那女人又重複了一次,每個字都又硬又重,彷彿想要用聲音在她身上打出坑似的。
“我說了,這個不——”
“我不買它,”
那女人立刻打斷了她,說話時後牙也咬得死死的,好像恨不得把金雪梨的話一口咬斷。“我是要你脫下它。穿上馬甲的人就會變成店員,你是不是傻?”
今夜怎麼回事?這已經是第二個說她傻的居民了。
“我就是店員啊,”
金雪梨覺得對方才傻。“正因為我是店員,才要穿著馬甲。並不是我穿著馬甲,所以變成了店員——這個因果關係,你怎麼搞顛倒了呢?”
那女人在陰影裡安靜了幾秒,似乎在細細品鑑這個答案。
“你過來,”她終於說話了。
“我不,”金雪梨又不是真傻。“你鬆手。”
馬甲質量可真夠好的,那女人驀然用勁一拽時,金雪梨整個人都被拽倒在了地上,但馬甲甚至連一聲開線響都沒發出來——不是她下盤不穩,是對方力量太大;換成哥斯拉來,估計也得被拽得一踉蹌。
“你幹什麼?”
金雪梨跌倒在一臺加油機旁,一手抱著水瓶,一手拽著馬甲,肩膀撞得生痛,狼狽得手忙腳亂,同時也有點後怕了。
她的武器還在店內揹包裡;此刻赤手空拳,全無反抗之力。
大概是為了遮掩心虛,她抬起頭,聲音提高了八個度:“你非要我馬甲幹什——咦?”
那女人就在金雪梨咫尺之遙處,假如她還有呼吸的話,金雪梨甚至都能聽見她的呼吸聲。
二人四目相對時,那女人不由自主地顫抖瑟縮了一下——金雪梨明明一動也沒動,卻好像有人迎面扇了她一個巴掌。
她莫非害怕自己嗎?金雪梨反而怔住了。
那女人穩了穩,重新直起脖子,從陰影裡冷冷注視著她,嘴角、聲音與情緒都一起擰起來了:“你看什麼?”
“啊,”金雪梨回過神,緊緊把馬甲按在胸口上。“沒什麼……這裡比較亮,才看見你……就是沒想到,你還怪好看的呢。”
那女人又安靜了下去——這一次,沉默持續得更久了。
“……什麼?”
當然,這種“好看”跟人世間的標準不太一樣:比如人類欣賞的健康潤澤的肌膚、光澤水亮的眼睛,那女人自然是一概沒有的。
“別看你死了似乎有一陣子,”金雪梨真心誠意地說,“但你現在發展出了一種不同的美。就好像……唔,就好像殭屍新娘似的,你看過嗎?我本來覺得,既然你是居民,想來也跟英語老師容貌差不多,好看不了。真沒想到——”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那女人突然怒吼起來:“你在嘲諷我?你一個自以為可以想拿走什麼就拿走什麼的人你什麼都不懂你以為你可以嘲諷我?”
金雪梨窒息了一瞬間——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倒在一個居民面前,沒有迎來對方的攻擊,卻被山河傾瀉一般的情緒給衝了一個正著。彷彿夏夜天空裡裹卷著沉沉雷電的雨雲,驟然化作暴雨與海嘯,筆直衝撞進她的靈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