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立場
唐寧一驚，惶然抬頭，只見身旁站定一名胖大弟子，正面朝老祖，滿臉邀功之色。
此人正是數年前奉命下山傳講那首《滿庭芳》的弟子，當時只是遠遠看到唐寧一眼，又恰好聽到鄉人議論“狗娃子真是孝順，天天打柴奉養老母，自己終生大事都耽誤了”云云，剛才見唐寧上殿便覺有些面熟，只是未作深思。但畢竟修道多年記憶力遠超常人，又逢老祖發問，一下子福至心靈，全數回想了起來，當時便脫口而出。唐寧然曾見過他，只是又羞又惱，愣在當場。
此時堂上已是私語聲、嗤笑聲響作一片，只有孫悟空毫無機心，拍手笑道：“兄長果非凡人，俺直到今日才蒙老師眷顧，賜下一個姓名，兄長卻早已有兩個名兒了！”
此言一出，滿堂鬨笑之聲更盛，唐寧羞得面如滴血，直恨不得扒開地縫把那倆貨塞進去再親手把坑埋上。
卻說那胖大弟子只是想在老祖面前表現一番，倒是沒存什麼壞心，見局面因為自己一句話變成了這樣，也是心中有愧，趕忙團團作揖道：“老祖、諸位師兄，且莫笑他，弟子下山時多有人稱他如何全心奉養寡母，想是一位孝子……”
“好了，此事我已知曉，毋須再議。⌒提老祖揮手止住眾人，臉上卻帶著淡淡笑意，“狗娃也好，唐寧也罷，又有什麼分別。為這點小事便哄哄鬧鬧，卻是汝等道心不固，還需多加歷練。”
聽得老祖訓話，眾人趕緊齊聲道喏，個個眼觀鼻，臂心，不敢再發一言。
唐寧如逢大赦，啞聲說道：“謝過老祖！”
此時唐寧心中懊悔不已，第一印象啊！毀了啊！早知道就老老實市認自己是山腳下打柴的樵夫不就得了啊！孫悟空那邊以後可以慢慢解釋啊！這下也不知道自己腦門上貼了多少標籤，奸猾？虛榮？偽詐？這下看來拜師是沒希望了，不過老祖好像也沒太生氣，沒準看在我把潑孫帶來的份上還能給個安慰獎？那我得衝他要點什麼呢……
正胡思亂想間，耳邊又響起老祖的聲音：“海市蜃樓皆幻影,忠臣孝子即神仙。我觀你頂上三花未散，額前隱有神光，當真是至純至孝之人，其心可嘉。”
唐寧渾身一激靈，這是誇我呢？老祖好眼力，這樵夫不僅是孝子，還是處男呢，正經的純陽之體……這麼說還有希望？
想到這立馬以頭搶地，哀聲求道：“自從老母去世，小人終日彷徨無依，驚懼生死無常，久有向道之心，萬望老祖垂憐，收下我罷！”
老祖笑道：“我方寸山一脈，收徒不計出身，不論資質，只單憑一個緣法。”
真的假的，您老人家收孫悟空不就看中他天生地養、資質絕佳麼？唐寧心中暗誹，面上卻還要作出一臉迷茫之色：“敢問老祖，何謂緣法？”
老祖道：“這卻簡單，你我隨意問答幾句，便知有無緣法。”
搞面試啊？這個真不怕，前世不要說面試，就連領導部競爭性選拔都參加過好幾輪了，雖然每次都是陪太子讀書，但當中路可是再熟悉不過，何況自己平時好讀閒書，雜學積澱還是有些自信的。
“老祖有問，小人自當知無不言。”
道祖菩提手拈長鬚，頷首道：“你便說說，此山為何喚做靈臺方寸山，此洞為何叫做斜月三星洞？”
此言一出，殿中弟諄面面相覷，眼中盡是疑惑之色。山是你佔的，洞是你開的，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卻叫旁人如何去猜？
唐寧卻是心下稍安，這問題後世可沒少討論，自己各種論壇逛得多了儼然也算半個專家。假意沉思一番，卻是將各種說法又做了下取捨，這才肅容應道：“回稟老祖，弟子竊思之，所謂靈臺方寸宅心之意也，斜月三星宅心之形也。老祖仙府以此為名，當是警醒大眾，修道之人，首重修心，道心不固，一切皆是枉然。”
這番話的前半句是後世論壇上幾乎被公認的謎底，最後又上老祖剛剛訓示弟子的話，堪稱應試教育下的標準答案，至於其他一些大膽猜測想想還是沒敢丟擲來，畢竟還是穩當為上，不求出彩，但求無錯。
雖說如此，但畢竟現在還沒人閒得去琢磨這個，唐寧的回答倒也唬得眾弟子個個面露沉思之色，更有人將手攏在袖中反覆書寫“心”字，隨之恍然點頭，對唐寧也不由得高看了幾眼。
老祖好似渾沒在意唐寧剛才話中自稱弟子，輕輕拊掌道：“果是個有靈根的，修道即修心，這話倒也合我本意。”
頓得一頓，復又對眾弟子說道：“昔日封神之戰，截教門下多有天縱之輩，不但修為精深，更個個身懷異寶，於是便恃才傲物，妄違天意，最終不是應了封神榜上苦差，便是淪為他人坐，證道之機一朝盡喪。汝等當以此為鑑，修心正意，以求大道！”
對於這場千年前的三界浩劫，眾徒只是偶爾聽得隻言片語，並無深解，此時不過唯唯稱喏而已。唐寧心中卻是波瀾頓生，聽老祖的話語，竟像是親歷過封神之戰的人物！要知道封神之後群仙隕落，還能在人間自由行走的除了幾位掌教聖人，便是屈指可數的幾個大神通宅然知菩提老祖是當中哪一位？
再說截教門下，雖說因參與此戰而人才凋零，損失慘重，但最終封神時可是一個都沒落下，不是當了某部正神，便是做了一界星君，用人間話說，那也是“高官得坐，駿馬任”，算是因禍得福了。前世翻看《封神演義》，還常常感嘆通天教主面子真大，如今聽來，好似其中還另有隱情？
心念電轉之際，又聽老祖說道：“我再考問一事，汝對西方教所知幾何？”
唐寧微一愣神，這命題好大啊，讓我怎麼回答？前世的經驗告訴自己，評價事物優劣之前首先要判清自己的立場，所謂決定腦袋便是這個道理，可是誰能告訴我菩提老祖跟佛祖到底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