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無能為力”、“忘恩負義”,這番話聽在旁人耳裡,倒像是指責謝執白想坐享其成,意圖用小恩小惠挽回這淺薄的師徒情分。
“有理。”謝執白倒不見惱,反而點頭認同:“宋長老的確待你不薄,我不會強求。”
算他識相。眠燈暗自長舒一口氣,轉身欲走。剛邁出兩步,又猛地頓住,抿緊唇,回頭伸出手:“東西還我。”
“什麼東西?”謝執白反問她。
銀鐲在他指尖把玩著,他的手指瑩白,幽夜裡如同冰雪一樣,襯得鐲子也華貴萬分。
小肚雞腸的男人!分明是報復她不肯認師父!
“碧潮生,還我。”她皺下眉,補充道:“謝……謝先生,你不能因為我不肯叫你就私吞小輩的機緣,這可不是仙門的作風。”
他忽地哂笑,明明在笑,卻有種冷冷的味道:“這本是我當年送給徒兒的見面禮。”
他打量著眼前少女,她正死死摳住樹幹,指節發白,像只炸毛又強裝鎮定的貓,“如果肯認我為師——”
“師?”
眠燈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眉梢挑了挑,語氣帶著一種淡薄的鄙夷與嘲諷。
他輕描淡寫展現出來的一切,都彰顯著尊貴的身份,不凡的修為,還有對她的這個弱者的輕視。
她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謝先生如此看重師徒名分,不知可曾知曉我這些年在外門的遭遇?”
“這些年,你頂著師父的名頭,可曾盡過一日為師之責?”
“我被外人肆意欺辱時,你在何處?”
“我被長老無故責罰時,你可曾為我辯白一言半語?”
“我被同門構陷,百口莫辯時,你可曾想過……還我一絲清白?還想我心無芥蒂地喊你師父……”
“抱歉,我!做!不!到!”
少女一雙琥珀似的眼睛裡,承載著他的倒影,濃密睫毛根根直起,顯得眼中那點嫌惡更加分明。
明明在境界壓迫下她已經站不穩,卻直直地要看進他心裡去,從靈魂肺腑中發出質問。
那一聲“師父”,竟似沾染了世間最汙穢的詛咒,讓她厭惡至此。
被如此譴責的謝執白卻一言不發,只垂頭看著她,又好像在透過她在看別的東西,那雙過分烏潤的眼瞳深不見底。
良久,不知想到什麼,他微微側頭,避開她的怒目而視,竟絲毫不見被小輩指責的惱怒:“既如此,便予你時間查明宋長老的死因。我在會小蒼山等你的訊息。”
手指一抬,赤尾雀叼起手鐲飛下枝頭。眠燈也不含糊,抓起手鐲就走,彷彿多停留一刻都是煎熬。
一轉身,卻是忍不住嘴角上揚。
這個師門無人在意的小可憐聞燈,她扮起來倒是像個十足。
賣慘果然有用!不管他是不是師兄謝弈,她見到這張臉只想一腳踩到泥地裡去,還想她叫師父?
沒門!
在她未曾回望的身後,謝執白凝視她的背影,緩緩站起來。他的影被拉的長長的,與樹影一同搖曳。
望著少女遠去,眼眸裡映著凋零的海棠,蒼茫的櫻雪,卻看起來如一泓墨玉,濃郁生動。
“好久不見……”
赤尾雀突然發出一聲清啼,他的嗓音極淡,尾音寥落風裡,再也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