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沒著急送眠燈下山,反將她引去小院。
月光下,唯有一團躍動的火紅影子格外醒目。
走近一看,竟是一隻後腿直立、姿態優雅的狐狸!它雙爪託著一個瓷盤,對著眠燈笑眯眯地鞠了一躬,嗓音帶著奇異的嫵媚:
“聞燈小姐安好。先生吩咐了,請您先沐浴更衣,再由小的送您下山。”
眠燈眉梢微挑,狐疑地打量著這隻過分殷勤的狐狸:“你家主子還在櫻樹下,你怎知他要我沐浴更衣?”
“小姐誤會了。”狐狸眉眼彎彎,細長的眼睛閃著光,“您來之前,主人就囑咐過小葵。小葵一回來,奴便立刻趕來了,只是……”它故作委屈地頓了頓,“沒尋著小姐您呀。”
謝執白為何要讓她更衣?潔癖?
一扭頭,看見了池中自己的倒影。
身上穿的那件湛青色弟子服,衣襟處沾著星星點點的血漬泥漿,剛剛跑的匆忙,髮髻也鬆鬆垮垮地墜下來。
的確狼狽。
眠燈手一擺:“帶路!”
……
夜幕低垂,鉛雲低垂,有落雪跡象。小蒼山的主人似乎極愛乾淨,引了山泉水於玉石湯池。水色盈然,冬日有汩汩熱氣,溫暖異常。
狐狸伺候著眠燈入池,點上薰香,香霧繚繞間替她梳洗頭髮。
眠燈享受地躺在裡面,不由發出一聲喟嘆。
“呼……這才算是真正活過來了。”
狐狸雀奴見她神態愜意,這才拖來剛剛的托盤,那上面擱著一隻木質小盒:“小姐可覺得身體舒緩了?這靈池之水,配上這上品丹藥,不僅能愈骨生肌,連修為都能精進不少呢!”
它刻意加重了“上品”二字。
謝執白竟是知道聞燈受傷的訊息,早早備下了這些,到底還是有些做師父的模樣。
眠燈心中微動,她現在最缺的就是靈力!當下毫不客氣,指尖一挑,“啪嗒”開啟盒蓋。
五枚通體雪白、泛著清冽藥香的丹藥靜靜躺在絲絨上。
“就這些?”眠燈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雀奴心頭一跳,忙堆起更諂媚的笑:“小姐,這可是頂頂好的上品……哎喲!!!”
驚呼未落,它只覺天地倒轉!竟是眠燈閃電般揪住它那條蓬鬆漂亮的大尾巴,倒提起來,毫不留情地一陣猛抖。
“嘩啦啦——”
在雀奴驚恐萬分的眼神中,三枚同樣雪白滾圓的丹藥,咕嚕嚕地從它尾巴根處的絨毛裡滾落出來,掉在池邊玉石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呵。”眠燈嗤笑一聲,睨著眼睛瞪得溜圓的狐狸,“四象生八卦,一爐丹自有定數,講究八八圓滿。這‘舒靈丹’,更是需八日周天蘊養方能成丹一爐八顆。你告訴我,平白無故的,為何只有五顆?”
她竟是個懂行的!
雀奴被抖得七葷八素,腦漿子都快勻了,只剩下一疊聲地哀嚎求饒:“小姐!小姐饒命!是雀奴一時豬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
“饒你?”眠燈將它晃得更厲害,“哼”了一聲:“饒你倒也不難。不過是覺得我不識貨,才敢昧下丹藥,只是這丹沾了你的狐騷氣,你得賠我新的。”
雀奴哭喪著臉:“小姐明鑑!雀奴哪來那麼多上品靈丹啊!”
“那就——”眠燈手一鬆,狐狸“噗通”掉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她居高臨下,一雙琥珀色的眼瞳又亮又彎,說出來的話卻渾沒有相貌那麼無辜:“帶我去庫房,我自己拿。”
“庫房?!”雀奴炸了毛,聲音都尖了,“那是禁地!先生從不許旁人……”
眠燈慢條斯理地捋著溼發,聲音甜潤:“你們狐族在仙門的名聲……想必不用我多說吧?”
“謝先生最是厭惡欺瞞狡詐之徒。若讓他知道,你不僅私昧賜予徒弟的丹藥,還試圖矇混過關……”
她俯下身,湊近狐狸驚恐的耳朵,一字一頓:
“你猜,他還會不會留你在這安穩的小蒼山?還是讓你繼續過那顛沛流離,人人喊打的日子?”
雀奴徹底僵住,渾身的毛都炸開了。
眠燈乘勝追擊,聲音帶著蠱惑:
“你瞧,先生賜我靈泉湯沐,又贈靈丹療傷,顯是對我這個徒弟心存愧疚。我遲早要喚他一聲師父的……”
“一邊是心懷愧疚的未來徒弟,一邊是手腳不淨、謊話連篇的僕人……”
“雀奴,你說,先生會怎麼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