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腦子嗡嗡作響,答案根本不用想!它委屈巴巴地看向眠燈,後者卻已施施然起身,慢悠悠地擰著頭髮上的水珠,對它泫然欲泣的眼神視若無睹。
“……好、好吧!”雀奴一咬牙,豁出去了,“但小姐您拿了丹藥就得立刻出來!千萬,千萬別……”
“自然。”眠燈一臉真摯笑意,“我只拿我‘應得’的。”
……
翌日,眠燈神清氣爽地走在下山的石階上,一夜未眠,精神卻出奇地好。
“這靈池水,果然妙用無窮。”
她感嘆著,隨手從腰間鼓鼓囊囊的布袋裡掏出一個玉瓶,拔開塞子,將裡面雪白的丹藥扔進嘴裡,“嘎嘣嘎嘣”嚼得香甜。
一粒接一粒。
身後,狐狸雀奴……不,現在該叫淚奴了。它踉踉蹌蹌地跟在眠燈身後,臉上糊滿了悔恨交加的淚水。
無他。
昨夜庫房之行,眠燈簡直如同土匪過境!目光所及,但凡覺得有點用處的丹藥、靈草、礦石……甚至幾件看著順眼的靈器配飾,都被她毫不猶豫地掃進懷裡。
整整塞滿了一個特大號麻袋!
若非實在拖不動了,雀奴毫不懷疑,這位“聞燈小姐”能連庫房的架子都給拆了扛走!
“小姐……小姐您慢點……等等雀奴啊……”雀奴淒厲的哭喊在山道上回蕩,試圖換回小姐的一絲良心。
可惜,前方那輕盈的身影充耳不聞,只顧拖著麻袋著往山下衝,彷彿身後有鬼在追。
良心?那是什麼?能吃嗎?
周圍光景由小蒼山上的盎然春意漸漸變幻為凋零的冬景,眠燈生怕謝執白反悔,一路竟也不知來到了哪裡。
天光未曉,驚雷已動。鉛雲化雪,染群山寂靜。
眉心冰涼,眠燈回首,身後空空蕩蕩。昨夜她鬧了一宿,謝執白竟未追來。
當年她叛逃青陽山時,恰逢大雪壓境,蒼茫一片中,慌亂誤入絕地,與今日倒是有幾分相似。
只著單衣的謝弈撐著傘,攔住她的退路。
她照亮前路的熒蝶摔成無數碎片,映著雪,照亮他平靜如水的神情。
墨畫似的眉眼輪廓在光下映著淺淡的斜影。猶如蝶翅般優美的睫毛落下一小片陰影,顯得那雙眸烏沉若墨,亮地駭人,也冷地徹骨。
他握著劍柄的手指攥地發白,殺意之凜冽,甚至衣袖的都在小幅度地顫抖著。
“交出雪合丹,否則——”
“再往前一步,就是你的死路。”
如今,他卻不知緣何身在雲極天宗,甚至也不再那般鋒銳。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譁——”
一陣突兀的脆響打斷了她的思緒,一把雪白紙錢被高高揚飛在天上,如同被驚起的慘白蝶群,在寒風中瑟縮翻飛,飄飄搖搖地落下來。
聽到動靜,眠燈放下麻袋,矮身撥開雜草叢。
見路中央行過兩匹雪白的神駒,拉著一方烏沉的棺材。寒風拂過乾枯的楊柳,帶起馬車上白幡紛飛。
一行人穿著與她昨夜一樣的弟子服,為首的是一紫衣銀帶的男子,疏漏的微光掠過他的面龐。
眠燈的心一沉,像是被冰冷的手攥了一下。
是那日被推入古墓時,那兩雙手之一的主人李石安。
這並非她的情緒,而是這具身體聞燈殘留的情緒。面對嶽灼華時,亦是如此。
“……死就死了唄,還要在午時前送到雲奚谷,這凍死人的天趕路,真他孃的煩人!”隊伍後面,一個年輕弟子縮著脖子,忍不住低聲抱怨。
“少說點渾話!”李石安呵斥道:“宋長老生前為人敦厚,送他老人家落葉歸根,乃是我輩弟子應盡之義!”
“回鄉自然沒什麼!但聞燈可以撒手不管,這種苦力活卻要我們來做!要知道宋長老臨死前可是連歸……”
一聽有寶,眠燈藏好麻袋,忍不住身子往前傾去聽。
誰知心神全在“歸”字上,腳下沒留神,竟踩中了一塊被積雪半掩的碎石子。
重心不穩,腳下猛地一滑,眠燈踉蹌著撲出去——
正朝著李石安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