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燈暗暗驅動碧潮生,在掌心無聲化作一把棠花匕首,迅速抬手紮在“紀不言”的手背上,只覺抓住自己的手一抖。
“哼,心狠的小子。”
頭頂傳來這一聲嘲諷,下一刻,眠燈就感覺身體驟然失重,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一樣,從鉗制中脫開。
重量驟輕,鷹猛地躍起數丈。箭擦著眠燈的耳畔飛過,落入對面的山壁上,牢牢釘入,一時間,山石碎裂。
這一箭,果然非凡。
“碧潮生!”
隨著一陣急劇的失重感,枝籠因緊貼著崖壁不時軋過陡峭的凹凸,眠燈大喊。
堪堪擠出靈海不多的靈力,催動鐲身舒展開。銀色棠花枝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生長,將眠燈的身體交織纏繞,結成一個堅不可破的枝籠。
即將落地時,一隻手彷彿從虛空中隨意探出,一把攥住了枝籠頂端的藤蔓。
有了緩衝本就不會太痛,這下是徹底穩住了,眠燈在籠子抬眸看去,只見一張有點疑惑的臉。
“為什麼待在這裡面?”
謝執白拎著那個還在晃悠的棠花枝籠,一雙眼映著火光,有種迷濛的亮。乍一看,那平靜之下,又似蘊著成分不明的怒意。
“你是覺得好玩嗎?”
這一句,彷彿在問眠燈:把自己置身危險之中,有趣嗎?
眠燈被晃了幾下,力道很輕,像在盪鞦韆一樣。她搖搖頭,任由棠花枝籠收起,鑽回手腕間化作手鐲。
從眾弟子的角度看,聞燈推開攙扶,搖搖晃晃站起來,烏黑的頭髮散落在肩,臉頰被雪水打溼。
她渾不在意地擦擦額頭上的血,因著膚色極白,顯得那磕碰到的傷痕更加顯眼。
她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現場,驚魂未定的弟子們,以及面色不改的師陵鶴,最終走到一個弟子身邊,認真道:“你的靈弩借我一用。”
那弟子一愕:“什麼?”
她語氣平和,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手裡已經拿過他手裡的那副弩。
眠燈又回頭看向謝執白:“借我一支箭。”
她語氣隨意得如同在問“今日天氣如何”,謝執白卻已經瞭然,隨即指尖一抬。
眾人只覺周遭空氣驟冷,定睛一看,飛雪寒流竟在夜空中凝成一支羽箭的模樣,搭在弩上。
“嗖”地一聲,雪箭精準地擦過下方跳躍的火焰,方施然意識到什麼,連忙一把拉住師陵鶴,帶著他躲過那一箭。
雪箭擦過身後梅樹,赤色花瓣震落一圈。
“先生問我好不好玩,其實我覺得挺好玩的,你覺得呢?陵鶴師兄?”
師陵鶴抿著唇:“尚可。”
眠燈看著師陵鶴臉頰被雪箭射亂的鬢髮,微微一笑。
眾弟子駭然,如果師陵鶴那一箭情有可原的話,那眠燈這一箭算得上是挑釁了。
挑戰紀長老的親傳弟子,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既然覺得好玩,那就再送你一支。”
事情似乎遠沒有止步於此。
謝執白掌心又凝出一支雪箭,卻沒用弩,只輕輕一擲。
這一次,眾人幾乎沒有看見雪箭的軌跡,只是下一刻,師陵鶴已猛地仰面吐出一口血。
那風雪寒箭,雖未穿心,但衝擊力不啻於一根真正的箭。若此箭命中梅樹,可不止抖落花瓣那麼簡單。
方施然驚呼著撲過去:“師弟!”
“見了紀不言,告訴他這一箭是我給的。”
謝執白依舊平靜,似乎剛剛出手的根本不是他。
師陵鶴伸手艱難地擦掉嘴角的血,竟然冷冷彎下唇:“多謝先生賜教。”
不是“弟子知錯”,而是“多謝賜教”。
謝執白卻似未聞一般,彷彿剛剛出手的不是他,轉頭凝視眠燈:“……餓嗎?”
這思維的跳躍讓眠燈回不過神,她抬起袖子一點點擦乾額頭上的血跡,抹了一把臉,帶著點破罐破摔的意味:“餓。”
報仇什麼的,吃飽再說吧。
“想吃什麼?算了……去廚房看看就知道有什麼了。”
“等……等一下。”
驚恐震撼的弟子裡忽然擠出一個人影,眠燈回頭,是烏庭雪。
她怯怯地上前,似乎是十分害怕謝執白,仍是鼓足勇氣將一盒藥膏塞進眠燈手裡:“小師姐……肩上的傷,可以擦這個。”
眠燈側目,肩上被鷹爪勾出的傷口並不深,染紅了一小片衣裳,連她自己也未察覺。
心中微微一動,她點點頭,輕聲:“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