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亡靈與規則與月下

他背上冷汗驚起一大片，到了此刻，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了神龕面前，就在那，那尊神龕仍然靜靜站著。

生者，會被留存於此地的“被控制”的人不斷誘拐進這裡，從遺書中可以看出，他們一定經歷了很多次。

或許我也是。

他心裡繼續想著，而死者，會被拘束在這裡，不……不能叫死者。如果從他們對自己的目的與渴望來說，應該是在這長生著。

他心裡想著，眼前的景象卻忽然變了，那尊神像變得險惡，變得難以用生物去描述對比祂的相貌。

祂的尖牙刺穿了上下嘴唇，由那四根尖牙為起點，無數顆稍小一些的牙齒從嘴部向外生長，那些牙齒普遍是人類後牙的模樣，它們長成如吸盤般層層疊疊的樣子，並且在不斷地自我摩擦。

祂那對緊閉的雙眼睜開了，在他那雙反射著亮光的眼睛內，無數顆一毫米左右的眼珠在上下轉動。

他們看著陳清，想將面前的生物拖入深淵。

“拜佛，拜的可不就是這樣一個醜陋的東西。”

那些人站在臺前，訴說著心中最真實且最卑劣的願望。

那些人跪在神前，心裡想的只有利益與不堪。

拜佛，那拜的都是心底的慾望。

“也許是他們發現了這，也可能是他們創造了這，但不管是什麼，至少最後來的老師是成功離開了。

從結果上來看，他想要的目的很大機率是達到了，否則不可能只有我們一組人闖進來……”他沉默了，身後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低語，他回過頭看，吳辰逸正站在他身後，面色蒼白。

“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們……你怎麼能獨自活在那個世界。

你不該離開的。你應該傾聽母親的教誨！”

他看著那，昔日的好友開始咧嘴笑了。

“母親說了……留下你，祂會給予我獎勵……”他岔開腿，渾身上下散發出肉眼可見的汙濁氣息。

陳清看著一縷縷粘稠的、灰褐色的液體順著他的四肢向下滴落、那些液體當中，數不盡的細密昆蟲受限其中。

“不能走……不可以走。”他反手拉開弓，可那本該能承受幾百斤拉力的複合弓卻瞬間破裂，陳清眼角狂跳，他看著那根繃斷的弓弦撕開對方的肉體，可肉體之下，卻佈滿了黑色的血液。

他看著對方從身後掏出箭矢，而後近乎以引發了音爆的力量向前投擲。

他心中驚恐，身軀早已失去了閃避的可能，直到命中，直到那根箭矢貫穿了他的身體，他才攥著染紅的箭頭，回過了神來。

他知道，這是對方顧忌於他身後的神龕，否則這一下，如果打的是胸腔，他就該死了。

他也知道，這樣的機會不會有第二下。

他反手抄起了神龕上的佛像，他看著不遠處的夥伴，目光露了兇相。

他一步步上前，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奔，他揮灑鮮血，仍有手中的神像舔舐鮮血。

添吧，吃吧；你總會付出代價。

他看著眼前那熟悉的少年，看著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心裡發了狠。

他落下手中的神龕，一下又一下，他看著手底下的吳辰逸不敢反抗，他看著裂開的神龕心中發寒。

他忍不住、控制不住自己的耳朵聽到同伴的呼喊，他聽著那近乎懇求的悲鳴，他聽著遠處傳來的聲音，他看著身下那少年，聽著他瞬間歇斯底里的大喊：“殺了你！讓我殺了你啊！快點！他們都在等著我殺了你啊！”

“讓我殺了你。他們都在等著我們兩個……明明你都，明明你都同意了與我們永不分離。”

他顫抖的下巴卻與沉穩的語氣不符，他看著陳清停下了。

神龕碎裂，而陶瓷製成的碎片割裂了他的身軀，也割開了陳清的手臂。

他看著遠處模糊的畫面，似乎一切演員都聚集到了舞臺中間，故事到了要結束的時候了。

他深吸口氣，這是場豪賭，而死亡甚至不是最差的結局。

他舉起手中那殘破的神龕，他掏出懷中那塊腐爛的人面。

“不是生者、不是死者，他們不會繼續追逐成為了死者的我，我也不會因為死亡而留在這。我成為了死過的死者。

來看看吧，程式究竟會怎樣執行。”

他閉上眼睛，溫潤的觸感重新上臉，他緊閉雙眼，尖銳且不平的神像進入了他的身軀。

在這一刻，至少在這一個瞬間，陳清停下了他的呼吸。

也是在下一刻，在月光穿過他的眼簾，直達他眼底深處的那個瞬間。

在他胸口的疼痛停止的那個瞬間，他睜開了眼。

再睜開眼之時，眼前的世界已經恢復了平靜。

沒有那些可憎的死人，沒有那恐怖的生物。

他摸了摸胸前，那是他曾經刺透過的敵方，他摸了摸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鼓鼓囊囊。

在那裡，一張人皮面具靜靜地躺著，他攤開來看，少女精緻的面容消失不見了，現在的人皮面具看起來，更像是一張無性別、無特徵、缺少了五官的普通面具。

可他觸控著手上的那張面具，一條條資訊清晰地出現在了他大腦裡。

“以目標之物，可換新生。

以鮮血為由，撒下一個謊。”

他還知道，這是聚集了某種特殊思緒，由死者……亦或者不是死者，是某些特殊的非自然力量所創造出來的東西。

“遺物？不……叫遺物便不太妥當了。

它們或許死了……但你是新生。”

“非遺物一號……”

他沉默了一下，口袋裡的一點詭異觸感打斷了他。

他伸手掏了一下，那是張紙條，用鮮血寫好的紙條。

“非遺物——十三號——千面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