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辦公室裡,氣氛比外面的日頭還悶。
老式吊扇在頭頂慢悠悠地轉著。
發出吱呀吱呀的單調聲響。
攪動的空氣帶著熱意,卻又吹不散屋裡的凝重。
牆上的生產進度表,幾個鮮紅的叉叉顯得格外刺眼。
蘇月站在寬大的深色辦公桌前,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她低著頭,眼睛死死盯著自己洗得發白的舊布鞋鞋尖,彷彿那上面開出了一朵花。
心臟在胸腔裡咚咚咚地擂鼓,震得她耳膜嗡嗡響。
汗水順著鬢角滑下來,癢癢的,她也不敢抬手擦。
沈知行坐在辦公桌後,手裡捏著一支黑色的鋼筆。
筆帽輕輕點在攤開的檔案上,發出細微的嗒、嗒聲。
這聲音不大,落在蘇月耳朵裡卻像鼓點,敲得她心慌意亂。
他沒立刻說話,只是抬眸,目光平靜地落在蘇月身上。
那目光沒什麼特別的情緒,既不嚴厲,也不憤怒。
就是一種純粹的審視,像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可就是這種平靜,讓蘇月感覺渾身像被扒光了似的,所有小心思都無所遁形。
她甚至覺得,沈廠長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那封偽造的信……
“蘇月同志。”
沈知行終於開口了。
聲音不高。
帶著點慣常的清冷質感,在安靜的辦公室裡格外清晰。
“昨天中午招待領導的硬菜,是你負責的?”
其實究其根本原因。
倒不是為了一道菜。
而是不服管教,自作主張,在廚房當刺頭。
沈知行也說不上來。
這是自己慣常的管理手段,還是希望蘇扶搖能輕鬆一些……
如果換做一個主廚,沈知行會這樣親力親為嗎?
恐怕未必。
而此刻。
蘇月心裡咯噔一下,猛地抬起頭,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是…是我做的,沈廠長。”
她嗓子眼發緊,聲音乾巴巴的。
“我…我就是想著領導難得來,得…得上點硬實的……”
“硬實的?”沈知行重複了一遍,語氣平淡無波。
“用菜金預算買那塊肉,花了多少?”
“啊?”蘇月一愣,完全沒想到廠長會問這個細節。
她腦子飛快地轉著,那肉是她自己一大早去菜市場買的,根本沒走食堂的賬!
用的是她自己的錢……雖然那錢也是從孫浩給蘇扶搖的東西里摳出來的。
這要怎麼說?“沒…沒花多少,沈廠長,就是…就是家常價……”
“家常價?”
沈知行筆尖在檔案上某個數字點了點,“食堂採購有固定渠道和票據流程。你這塊肉,沒走採購,沒票據,賬目對不上。錢,從哪裡出的?”
還,還有這碼事?
蘇月完全不知道……
“我……我自己墊的!”蘇月脫口而出,臉漲得通紅。
“就…就想為廠裡做點貢獻……”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假。
沈知行沒戳穿她,只是微微頷首,那眼神卻明明白白寫著不信。
“為廠裡貢獻是好事。但規矩就是規矩。”
“食堂的每一分錢,每一兩肉,都要有來處,有去處。”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蘇月額角的汗珠,“這次招待餐的預算,蘇扶搖同志是嚴格按照標準報備的。”
“你這道菜,超標了。而且……”
他話沒說完,但“而且”後面是什麼,蘇月心裡門兒清——而且做得難吃,還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