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秘書嚥下嘴裡的食物,忍不住低聲向旁邊的吳天佑推薦,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讚歎。
吳天佑正對著自己碗裡那塊碩大的紅燒肉較勁。
他咬了一大口,眉頭卻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這肉……看著油亮,入口卻感覺有點柴,不夠軟爛。
味道上,醬油味過重,掩蓋了肉香,糖似乎也放多了,甜得有點發膩,而且鹽味不均,有的地方鹹,有的地方淡。
醬汁雖然濃稠,但口感並不好,糊在嘴裡有點黏膩,遠不如那盤西紅柿魚魚的湯汁來得清爽開胃。
他勉強嚼了幾口嚥下去,又扒拉了一大口米飯壓了壓那過於濃重的味道。
聽到孟秘書的推薦,吳天佑立刻放下紅燒肉,將筷子轉向那盤西紅柿魚魚。
一口下去,那清爽酸甜、層次豐富的口感瞬間沖刷掉了紅燒肉帶來的油膩和不快。
“嚯!這個好!這個是真鮮!”
吳天佑眼睛一亮,忍不住讚道,“這味兒調得真地道!”
“麵疙瘩也筋道!”
他立刻又夾了一筷子,徹底把紅燒肉拋在了腦後。
什麼同行較勁的心思也淡了,這手藝,確實比他廠裡那幾位老師傅強!不服不行。
高澤誠呢?他本來帶著挑剔的心,勉強夾了一筷子豆芽。
入口的瞬間,那清脆爽口、鹹淡適宜、帶著恰到好處鍋氣的味道,就讓他愣住了。
這……這真是大鍋菜的水平?他下意識地又去夾西紅柿魚魚裡的麵疙瘩。
軟糯香甜,裹著酸甜鮮美的湯汁……這味道……他從來沒吃過這樣特別的菜式。
但不可否認,極其開胃,極其適口!
那魚片的嫩滑更是顛覆了他對食堂菜的認知。
他心裡的鄙夷和不屑迅速消融瓦解,只剩下的震撼。
他忍不住又夾了一筷子豆芽,再舀了一勺魚魚湯……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在心裡如何嘲笑沈知行和這食堂。
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蘇扶搖的方向,只覺得臉上有點火辣辣的。
唯一被冷落的就是那盤紅燒肉了。
鄭老嚐了一小塊後,沒說什麼,只是眉頭又微微皺了一下,便不再動它。
孟秘書和吳天佑也心照不宣地避開了那道菜。
高澤誠更是不願再碰。
那肉塊太大,油太重,味道又濃膩不均,在這頓清爽鮮美的家常餐桌上,顯得格外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奢靡浪費的感覺。
只是礙於沈知行的面子,大家都很默契地沒有開口評價這道菜。
飯桌上的氣氛變得異常和諧。
除了偶爾幾句對西紅柿魚魚和三絲的低聲讚歎,便是碗筷輕碰和滿足的咀嚼聲。
鄭老吃得尤其投入,甚至添了半碗飯,用那酸甜鮮美的西紅柿魚魚湯汁拌著米飯,吃得額頭都冒出了細汗,一臉暢快。
孟秘書和吳天佑也是吃得頭也不抬。
高澤誠默默吃著,心裡五味雜陳,那點不甘和酸澀被美食暫時壓了下去,只剩下被現實“打臉”
後的複雜情緒。
一頓飯很快見了底。
西紅柿魚魚的湯盆空了,三絲的盤子也光溜溜,連米飯都一粒不剩。
只有那盤分量十足的紅燒肉,還剩下大半盤,孤零零地擺在桌子中央,醬汁凝固,顯得格外突兀和……礙眼。
鄭建國放下碗筷,滿足地長舒了一口氣,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臉上是酒足飯飽後的紅潤和愉悅。
他看向沈知行,眼神裡的欣賞和滿意比剛進食堂時還要濃烈十倍。
“知行啊。”
鄭老的聲音帶著飽食後的溫煦和感慨,“這頓飯……吃得舒坦!”
“是真舒坦!”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桌上那三個空盤子和唯一剩下的紅燒肉,意有所指地笑道。
“尤其是那道‘魚魚’,還有這豆芽,家常但不簡單,這味道,地道!”
“難得!”
他身體微微前傾,帶著十足的好奇和讚許,終於問出了那個飯前就憋著、飯後更是忍不住的問題。
“今天這招待餐,尤其是那道西紅柿魚魚和這炒三絲,做得真是太好了!色香味俱全,火候、調味都恰到好處,是真正用了心的好手藝!”
“是哪位師傅的手藝?我們可得好好認識認識!”
孟秘書和吳天佑也立刻放下筷子,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知行,顯然對這位能做出如此驚豔家常菜的廚師充滿了好奇和敬佩。
連高澤誠都忍不住抬起了頭,雖然極力掩飾,但眼神裡的探究和那一絲殘留的複雜情緒還是洩露了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知行身上,等待著那個答案。
沈知行迎著眾人期待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溫和的笑意,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掠過屏風縫隙外那個在視窗忙碌的纖細身影,然後才從容地開口,聲音平穩清晰:
“鄭老,孟秘書,吳廠長,今天各位領導品嚐的招待餐,包括這道西紅柿魚魚和炒三絲,都是我們食堂的蘇扶搖同志準備的。”
頓了頓。
沈知行繼續道:“就是……剛才進門時,您看到的主廚。”
“蘇扶搖同志?”
鄭建國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眼神銳利又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再次投向那個打飯視窗。
此刻在他眼中,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姑娘,身上彷彿籠罩了一層不一樣的光暈。
漂亮是其次,這手實實在在、能抓住人胃也抓住人心的好廚藝,才是真本事!
高澤誠聽到這個名字,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地順著鄭老的目光再次看向蘇扶搖。
只見她正微微側著頭,對視窗外一個緊張的年輕工人說著什麼,唇角帶著禮貌而疏離的淺笑,側臉線條優美得如同畫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