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劉洪志從小區樓下的沙縣小吃店裡慢悠悠地走了出來,這一次他沒有賒賬,反而把以前逃的單都一次性全還上了,出來的時候他感覺老闆娘看自己的眼神都溫和了幾分。
出門時,小吃店的老闆追了上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咋啦,我還有哪單沒還清嗎?”劉洪志笑呵呵地問。
小吃店老闆樂了:“嗬,贏錢了啊?說話底氣都不一樣了?”
“那是,錢是男人的脊樑,爺們現在連下面那玩意都是金子鑄的,腰桿子想不硬都不行。”劉洪志笑呵呵地說道:“說吧有啥事?”
“也沒啥。”店老闆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面容略微嚴肅,頗有幾分語重心長的長輩樣子:“你在我這兒賒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突然過來全還上,想見是贏了錢了。
我也不問你贏了多少,多少你都自己收著,最好能把伱那賭債還了,別又拿去賭,去找份正經活幹……別讓你爸媽操心。”
“行了行了,我曉得。”劉洪志擺了擺手,離開了沙縣小吃店。
老闆看著他大刺刺離去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身後的老闆娘走上前來:“這人就在這樣,贏了點錢就嘚瑟,不長記性,估計沒多久又要輸光,欠一屁股債。”
“可憐了他家的老媽媽,八十多歲的人了還要給人做家政……”
夫妻倆站門口聊了會兒,就又回店裡忙活了。外邊的劉洪志漸漸走得遠了,臉上瀟灑的笑容漸漸消失不見,只剩下一臉的後怕與躊躇。
小吃店的小兩口滿以為他又是碰巧贏了錢跑來霍霍,但只有劉洪志自己知道自己其實根本就沒有贏錢,之所以有錢還上以前的賒賬和賭債,是因為他昨天……賣了自己的命。
帶著徹骨的心悸與恐懼,劉洪志走進一家高階酒樓,看也不看地點上一桌子最貴的菜和最高檔的酒。
菜上桌,酒開封,誘人的香氣撲鼻而來,他卻提不起半點食慾。將死之人是很難提起興趣享受活人的快樂的。
一旁站立的服務生見狀走上前來,禮貌地詢問道:“先生?是有哪裡不滿意的嗎?”
“嗯……”劉洪志搖了搖頭:“我要去趟衛生間。”
“好的,衛生間就在……”
一身粗陋衣物的劉洪志穿過高檔酒樓富麗堂皇的過道,徑自走進衛生間的門,那是他這輩子見過最乾淨整潔的衛生間。
劉洪志沒有上廁所,而是徑自走到了洗手檯前,開啟水龍頭用冷水給自己洗了把臉。
抬起頭,睫毛上掛著的水珠讓視線都模糊了,牆上的鏡子照出一個面黃肌瘦的頹廢男人,臉上的胡茬稀疏而雜亂,身上的帆布外套帶著可疑的油汙,服務生沒喊他叫花子純屬人家服務素質高。
看著鏡中朦朧的自己,劉洪志嘴角一癟,嗚嗚地哭了起來,泣不成聲。
“媽……”
劉洪志雙手捂臉,嗚咽著不讓自己的哭聲傳出衛生間外面。
他仍記得昨天晚上遭遇到的‘那件事’。
昨天晚上,劉洪志剛把偷電瓶車換來的五百塊錢在賭桌上輸光,因為褲襠藏牌被人打得鼻青臉腫,趕了出來。
他又冷又餓又疼,渾渾噩噩地順著江邊的人行道下到橋洞裡,打算跟橋下的哥們討點東西吃。
那天的江邊下著朦朦的細雨,劉洪志看著白浪翻騰的江面,突然有一種想要跳下去的衝動,他咬著嘴唇往岸邊走了幾步,忽然,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別急著跳,哥們。”
劉洪志回過頭,看見一個身上穿著剪裁得體的高檔風衣,臉上戴著一副猙獰可怖的惡鬼面具的高瘦男人。
面具男人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低啞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是活不下去了,還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