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公雞第一聲打鳴的時候,李衛國就醒了。
油燈已經滅了,他一夜沒睡好,關於前世今生,想了一宿。
他今天有個重要的事情打算和趙秀娥說。
他輕輕的起身,坐到了炕沿上,怕驚醒了身邊的人,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趙秀娥睡得淺,這段時間陪著他搞毛巾廠,累得好像鬢邊又多長了幾縷白髮。
看著妻子為了他為了這個家的操勞,李衛國暗罵自己前世真不是個人,這麼好的媳婦,居然讓他給欺負成那樣,不怪老婆娘家哥哥想打他,連他都想打過去的自己。
太陽慢慢升起,陽光透進屋裡,窗紙由灰轉白,再到金黃。
他一直看著她,直到聽見她翻身的動靜。
窗外飛來一隻小麻雀,在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趙秀娥是被麻雀的聲音吵醒的。
她習慣性地往旁邊摸了摸,卻觸到一片涼意——李衛國沒在炕上。
剛要翻身,藉著眼角餘光瞥見自家男人正坐在炕沿,支著胳膊肘看她,眼窩還有些青,倒像一宿沒睡。
\"幹嘛這麼看著我?\"她耳根發燙,手忙腳亂把散在枕上的頭髮往耳後攏。
李衛國喉結動了動。
他望著她鬢角新冒的白髮,伸手牽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我想給你一場婚禮。\"
炕蓆\"吱呀\"響了一聲。
趙秀娥掙開李衛國的手,靠著炕頭坐了起來。
她想起七年前嫁過來那天,李衛國醉得連紅蓋頭都掀反了。
\"婚禮?\"
她嗓子發緊,“咱不是早拜過堂了?\"
\"那不算。\"
李衛國握住她的手,指腹還帶著染缸裡的靛藍漬,“那時候我不是人,讓你受委屈了。”
他喉嚨發哽,前世趙秀娥嚥氣前攥著他衣角的模樣突然清晰起來,那場暴雨是他永遠也忘不了的夜晚。
趙秀娥的手指在他掌心裡輕輕顫。
她望著他眼底的誠懇,忽然想起這段時間他為這個家的付出,對甜甜的關愛。
眼淚\"啪嗒\"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她吸了吸鼻子:\"要請王奶奶主持嗎?
她最會說吉利話。\"
李衛國眼眶也熱了。
他抽了張自家生產的繡著小貓的卡通手巾給她擦臉,重活一世,只要他有的他都要給趙秀娥最好的:\"請,把你孃家三舅四姨都接來。把大哥二哥大姐他們也叫來。
再讓賴強去集上割二斤豬肉,村頭王叔家的兒子王大柱說他能借到兩張八仙桌。\"
午後太陽躲進烏雲裡。
李衛國找到王二柱說了自己想要補辦婚禮的事情,驚得路過的王大柱差點把手裡的搪瓷缸摔了:“哎呦喂!
李知青轉性了?居然想補辦婚禮?不是酒喝多了說胡話吧?\"
\"我欠秀娥一場婚禮。”李衛國抹了把汗,額頭沾著木屑。
王大柱把缸裡的涼白開一飲而盡,袖子一擼就去搬桌子:\"算我一個!
上回你醉醺醺砸了我家籬笆,今兒我幫你撐場面!\"他扯著嗓子衝隔壁喊:\"劉嬸子!
把你家那對紅蠟燭借使使!\"
劉翠花正端著篩子晾綠豆,聽見動靜顛著小腳跑過來。
她攥住趙秀娥的手,指甲蓋還沾著綠豆皮:”秀娥啊,昨兒我見衛國幫你挑水,桶裡還漂著兩朵野花呢!\"她壓低聲音,\"你瞧他現在,哪像從前那個酒罐子?\"
趙秀娥臉又紅了。
她正往竹匾裡裝炒花生,指尖掃過粒帶泥的花生,那是張會計家小孫子剛才塞進來的——剛才張會計揹著手路過,哼了聲\"裝模作樣\",可小孫子卻偷偷往她兜裡塞了把棗。
\"張會計那是嫉妒!“王大柱搬桌子路過,扯著嗓子接話,”人家兩口子樂意補辦婚禮,你倒酸溜溜的!
有本事你也娶回媳婦再拜回堂啊!\"
院裡爆發出一陣鬨笑。
張會計的背影在牆角頓了頓,咳了兩聲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