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秋天轉冬,陸臨舟從軍校回家。
他揣著獎狀和軍功章,放在桌上磕出清脆的聲響。
陸父搓著糙手,看著那一堆獎狀笑,陸母破天荒地開了葷,用豬油渣熬了大白菜吃,陸臨山更是替他高興,看著那些東西都稀罕。
陸臨山湊近看獎狀,問他:“這‘戰術第一’啥意思?”
“沙盤推演拿的。”他指了指獎狀角落,喉結動了動:“教官說年底送我去京城集訓。”
陸父臉上神色有了些許異樣,似乎是在擔心他的身體:“在學校別太拼,注意身體。”
“就是,京城好遠,路費什麼的呢?集訓是什麼意思?你受得了嗎?”陸母也擔憂不已。
陸臨山倒是興奮:“真的假的?你都能上京城去了?我跟爸媽連省城都只去過一兩次,你都能上京城了!不愧是我們老陸家的兒子!”
看他們為他開心,陸臨舟也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在軍校裡,教官校長都很喜歡他,他也很爭氣。
回軍校以前,陸臨舟忍不住拿著一張舊報紙,去找了陸母。
泛黃的尋人啟事邊角卷著毛邊,上面有些字,已經被水漬暈開,看不太清了。
煤油燈搖晃,陸臨舟把舊報紙舉到陸母面前,燭火映著他繃緊的下頜:“媽,十七年前這對夫妻丟的孩子,是不是我?”
陸母手裡本來握著枕巾在鋪,聞言,手裡枕巾滑落在地。
“瞎說什麼!人家是大老闆,不會來我們村的。”陸母失望地看著陸臨舟:“我們是在村裡撿到的你,離省城那麼老遠,你還不信你是你爸一個漁友的遺腹子嗎?你跟那個漁友長得一模一樣!你親媽知道你親爸死了,知道我們家好,才把你丟來的!”
“可是左腿上的胎記……”陸臨舟看著陸母。
陸母擺擺手:“你胎記小時候都沒有的,後來長起來的。臨舟,爸爸媽媽對你不好嗎?你為什麼總懷疑自己的身世……”
陸臨舟覺得陸母對他很好,說得也很對,他不應該去質疑他們的話。
“知道了媽,早點休息。”
第二天,陸臨舟啟程要出發。
“再喝碗湯,你去了軍校,就喝不上你媽做的湯了!”陸父把陶碗推過來,陸臨舟盯著碗裡自己的倒影,沒有掃興,真就把湯給喝完了。
這已經是第二碗了。
陸臨舟喝了湯,匆匆坐上趕往鎮上的車。
他要先去鎮上,再轉車,才能去省城。
車子顛簸著碾過積水,陸臨舟的額頭抵著窗框,整個人難受得厲害。
他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嘔吐。
司機察覺他燒得燙手,車子去了鎮上送完了人,又緊急調頭回去,把他送回了陸家。
陸父陸母見他被架進來,都急壞了。
陸父顫抖著摸他滾燙的後頸:“走時還好好的,這怎麼就……”
“吐了一路。”司機抹著臉上的汗水:“怕是吃壞了?”
陸臨舟蜷縮在床上,意識像被海浪拍碎。
他聽見陸母撕心裂肺的哭喊,聽見陸臨山慌亂翻找藥箱的響動,還有自己喉嚨裡發出的、不屬於自己的嗚咽。
他吐了一次又一次,燒得人頭昏腦漲,閉上眼睛就昏迷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很多事情,就已經不受他的控制了。